袁术的大军比陈宫预料地要快，第二天中午太阳刚刚偏西，就到了下邳境内，刘备军立即开始行动，苏子弗只接到了一个命令，人往西面的山上转移，然后防火烧寨；泗水在下邳城的东面，流向由北向南，西面都是丘陵地带，不过躲过洪水应该没问题。苏子弗带着人马先走，留下马九的骑兵烧寨，到了高处，苏子弗一看，不仅自己，郝萌那边同样把寨子烧了。

下邳城楼上的士兵先是报刘备军逃走了，陈宫打死也不相信，他再瞧不起刘关张，也知道这三个人是难得的硬汉，未战先逃的可能性一点都没有；陈宫与张辽到城楼上一看，汇报虽然夸张了一点，但是刘备军确实撤离了营寨，连孙观、张飞、关羽的营寨中都没了人，张辽低声问道：“刘备不让我们与纪灵会合，可是他们怎么撤往西边？”

张辽说完就后悔了，纪灵的大军绕过两个营寨，大不了多走几十里地，也就是多费半天的时间，刘备肯定有阴谋。陈宫看看营寨两边的道路，忽然变色：“不好，大耳贼那个假仁假义的家伙，要水灌下邳，火烧营寨，就是为了让袁术的军队聚在官道附近。”

陈宫话音刚落，轰隆一声，东边的泗水决口了，洪水惊涛骇浪地冲向官道，正如陈宫判断地那样，转眼之间，巨大的水流就奔向袁术的大军；又是一声巨响，沂水那边也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洪水奔着下邳城而来，下邳城外一片汪泽，护城河水立即涨了起来，张辽、陈宫明白，下邳已经不可能出兵救援纪灵了，袁术军能不能躲过这场浩劫，只能看纪灵的本事了。

纪灵实际上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对方想淹掉自己大军的判断，只是纪灵的四万人基本上都是步军，还带着一个月的粮草，纪灵的命令还没传到一半，已经能看到洪水奔着大军而来。所有的人没命地朝西面逃跑，一个是与洪水的距离可以尽量远一点，另一个就是西面有不少丘陵，穿过几百步田野就是连绵的茂林。

只是让袁术军绝望的是，当数千跑得快的士兵进入树林后，树林里燃起了几十处熊熊大火，顺着南风一路往北，将袁术大军困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些看起来光秃秃的丘陵上都有刘备军的伏兵，弓箭、滚石不计后果地从山上飞下来，阻止着袁术军的逃生，水越来越深，就是纪灵的战马也已经无法奔跑了。

纪灵只能跳下战马，指挥着身边的战士朝一个大的山冈跑去，一则那个山冈足够大，看上去很平坦，估计就算几万人跑上山，都可以呆的下去；另一则，也避免军队更加混乱，到最后不战自溃。纪灵在袁术军中还是有点威信的，吆喝声中，几名校尉也跟着指挥附近的士卒纠结在一起，到山冈下的时候已经有了三四千人，大部分人手中还握着兵器。

山冈上传来密集的梆子声，箭雨遮天蔽日袭来，密集地砸在纪灵身边亲卫们筑起的盾墙之上；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袁术军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仓卒之际跑到一块没被水淹没的地方，袁术军根本来不及展开阵型，盾牌手无法到位；就算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兵独自还击，从下往上射，射程远远不如对方，几乎起不到什么效果。

只是山上没有滚石什么下来让人意外，纪灵脸色凝重，仰起头往上望，看不出那是生路还是陷阱，只是听着身后远处水里将士的惨叫声，纪灵晓得，不想坐以待毙，只有向前。

又一阵梆子声响起，箭雨的势头依旧不减，纪灵冷冷地哼了一声，沉声道：“招呼水里的弟兄过来，吹起号角，全军突上！”

越来越多的袁术军聚到了山冈上，虽然不断有人被弩箭射倒在地，但在求生的欲望之下，袁术军还是在低沉的号角指挥下，开始了缓慢而又坚定的进攻；付出了上千人的死伤，袁术军推进到半山坡，但纪灵脸上没有一丝喜色，他看到了山头的红旗摇头，按照军中惯用扥手法，刘备军要反击了。

山体突然震动，纪灵的脸色一呆，骑兵？

一千骑兵出现在山冈上，在弓箭手的掩护下顺着平坦的山坡冲过来，纪灵确定，自己掉进了陷阱，对方一千骑兵在这样地势的贯穿力根本不是自己能抵挡的；但是无路可退，纪灵大叫着：“盾牌手上前，长矛手随后。”

袁术军还没来得及组成有效的阵势，骑兵转瞬已经杀到眼前，犹如一道道闪电，直接把盾阵打出一个个缺口，然后分成小队以楔形阵杀入；袁术军的防守体系顿时瓦解，纪灵只听见一声声嚎叫声。纪灵挥刀荡开两根长矛，突然感受到无边的杀气，一根丈八蛇矛压住了纪灵手中的三尖两刃刀。

“张飞……”纪灵喃喃自语，他是刘备的老对手，从兵器上就可以猜到面对的是什么人，纪灵的脸上浮现出悲戚的神色，他曾和关羽苦战三十回合不分胜负，但是纪灵退回去的时候双臂已经发麻，可是关羽随后一招就杀了替换纪灵的副将荀正，现在情势逆转，是张飞以逸待劳。

纪灵力拼了十五个回合，张飞的战马非常灵活，根本不受地势的影响，让纪灵生出一种无力感；张飞忽然收回了长矛，大喝道：“纪灵？死到临头，还不投降？”

纪灵身边的袁术军已经被对方硬生生劈散，只剩下几名校尉还在声嘶力竭地吼叫，每一个吼叫的人很快就没有了声音。纪灵仰天长啸，虽然兵败已成定局，但自己深受袁术的栽培，至少不能丢了袁术最后的脸面；张飞纵马冲来，纪灵站定，三尖两刃刀挽了个刀花，可是张飞这一矛借助了战马的冲力，丈八蛇矛直接挡开纪灵的刀，反抽到纪灵的头上，

纪灵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任何意识……

纪灵身后的持旗兵也被张飞的手下砍死，战旗随着持旗兵的尸体一起倒下；张飞斩下纪灵的人头，让亲卫用长矛挑起，大喝道：“纪灵已死，降者免死。”

随着刘备军越来越高的喝声“降者免死”，越来越多的袁术军投降，最后刘备军俘虏两万两千人，只有负责押运粮草的副将雷薄带着三千人逃走，其余一万人不是被杀就是逃散；等水势平稳的时候，下邳城外已经重新是刘备军的天下，陈宫苦涩地向吕布汇报，吕布无所谓地说：“随他去吧，反正城里准备了一年的粮草，我们继续等袁术的援军。”

吕布在战斗中受了两处箭伤，到现在都没有好，整个下邳城都被水淹了，城里完全靠着在堆高路面行走，吕布实在提不出什么精神来改变这个局面。陈宫的脸色变了变，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刘备只要在城外坚持两个月撤军，下邳郡今年的收场就算是泡汤了；老百姓迟早会闹起来，吕布想要稳定，就只能依靠本地士族或者外面的势力输送粮食，吕布在徐州算完了。

从在陈留迎接吕布开始，陈宫一直认为吕布是一个盖世的英雄，以前的那些经历不是是吕布没有遇见合适的人，可是这些年，从兖州到徐州，吕布一次次夺取州牧，但是一次次被对手翻盘；这一刻，陈宫才发现，吕布缺乏刘备、曹操那种死战到底的魄力，在吕布坚强的外表下面，其实是一颗脆弱的心。

陈宫走到街上，水势还没有退下去，水位依旧高在人腰，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只有军人在水中缓慢地前进；刘备军现在没有攻城，城内的情绪还算稳定，张辽走到陈宫身边说：“刘备还是要攻城的，估计两三天后大水就会退去。”

陈宫颔首说：“大耳贼也不会想被下邳人骂死，明天就应该去封堵河堤缺口，其实对我们而言，真正的考验在大水退去。”

刘备打了一个喷嚏，心满意足地看着山冈下的战场，带着惋惜的口气说：“可怜城中的百姓，为我的这个决定受苦。”

陈忠淡淡地说：“主公攻下下邳，可以宣布因为这个洪水，下邳三年免租。”

苏子弗对于免租并不感冒，只是还惊悚于自己看到的惨象，说实话，这一战淹死的袁术军也不到一万人，但是洪水淹没了下邳城周围几十里的良田和村落，老百姓的损失比袁术军还要大。免租三年是一种自我安慰，可以说，除了地主以外，剩下的百姓不到秋收就没有余粮了。

大人物谈理想，小人物求活命，苏子弗一路望过来，并没有指望自己一个人能改变什么，只是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苏子弗望着下邳城高大的城墙说：“要是能秋收之前攻下下邳就好了。”

“是啊。”司马懿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听说下邳城有一年余粮，早拿下来，我们的负担会轻很多。”

司马懿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以为苏子弗与司马懿考虑的一样，让苏子弗悯人的情怀顿时熄灭在自己的心里；关羽冷哼一声，看了看这两个年轻人，司马懿和苏子弗现在是刘备军中公认的双子星，唯独关羽看不上这两人，在关羽的心目中，这两人太过狡猾，缺乏英雄气概。

刘备显然清楚自己这个二弟在想什么，关羽和张飞不一样，张飞是刘备穿着开裆裤时就认识的发小，不管刘备说什么，张飞只有照办两字；关羽是个有理想的人，即便在大的问题上不会与刘备顶真，在小事上，关羽的主意有时候与刘备格格不入。过去关羽还兼着刘备半个军师的作用，但是现在陈忠、司马懿、崔琰这些人让关羽的作用下降，偏偏这些都是关羽不喜欢的士族人士。

刘备吩咐卫士把赤兔马牵过来，对关羽说：“二弟，十倍攻城，我估计我和吕布要在下邳城耗上一段时间，袁术的两万多人还需要整顿，你带着琅琊郡兵前去增援广陵，先把孙策击退再说。”

刘备的这个举动打在了关羽的软肋上，关羽没什么小嗜好，只喜欢看得上的宝马美人，刘备到现在还记得关羽第一次看见赤兔马的神情；关羽看了看已经恢复精神的赤兔马，满意地颔首道：“兄长厚爱，我将伤兵留在这里，只带五千精兵足够。”

关羽领兵走后，刘备还是围三缺一，让郝萌、孙观、苏子弗三面围城，留下东门给吕布撤退；苏子弗的讨虏营扩充到三千人，只是战马刘备没有补充，苏子弗的骑兵人数反而下降到三百人。糜五、马九、项充被苏子弗任命为千夫长，可是营中司马、军侯的位置还没有人，苏子弗让樊逵把严畯带来。

严畯看到苏子弗，还是阴阳怪气地说：“苏将军，恭喜你们，可是为了胜利毁掉百姓的庄稼，这就是仁义之举？”

苏子弗看看严畯说：“那要怎样？和袁术军面对面的厮杀，双方死上几万人才算行？告诉我，你当时怎么在吕布的彭城，你不是打算去江东吗？”

严畯吓了一跳，他在苏子弗军中跟随行动的时候，因为无法离开军营与张昭断了联系，可以说没有一点举动，苏子弗这家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糜五等人一看就明白，严畯的停顿，就说明苏子弗猜的一点都没错。严畯好歹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没有否认，颔首说：“我在吕布这边，是在等吕岱，他是陈登家门客，和陈登的二弟陈应在一起，原本我们准备等陈家安全了再走，结果我被陈宫派去运粮。”

“不要去江东。”苏子弗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打算：“你们想去江东，不外乎是认为孙策是明君，但是孙策这个人不是长命的相，主公这次统一徐州后，天下的大势也会改变。你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要是愿意，就在我讨虏营做一个司马；你要是嫌我的庙小，我向主公推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