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若是再退了，你叫你哥哥和父亲，如何自处？」

母亲做梦也不会想到。

他口中仁义高杰的吴翰林，正是前一世为楚忱所用，狠狠刺向崔家的那把刀。

他捏造证据，颠倒黑白，攀诬父亲中饱私囊，更有不臣谋反之心。

既是儿女亲家，又是夕日同窗，他说的话，再离谱，也有人会信上几分。

「那也得退。」

茶碗重重磕在几上。

我冷下眸间的温度，注视着母亲眼底氤氲泛红。

约莫是又再想，我太任性了吧。

没关系，重活一世，即便粉身碎骨，我也要护住崔家。

却没想，哥哥向来淡泊无争的性子，竟比母亲还要执着。

「这是我的婚事，与皇后娘娘何干？」

从小到大，哥哥未与我争执过半句。

当日见我心仪楚忱，也是没少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帮我遮掩。

替我挨打，替我说话，还为我断送了前程。

如今，他只有一个心愿。

「此生，我非婉清不娶，还请娘娘高抬贵手。」

哥哥喜欢吴家的那个姑娘。

母亲这般积极，也是受了他的催促。

情到深处，看着心爱之人不能相守，要活生生的被拆散，我当然知道，这是何其揪心的痛苦。

可我必须这么做。

攥紧手中的绢帕，我逼着自己拿出中宫威仪。

款款从矮凳上站起，冷漠坚定的目光觑在哥哥脸上，一字一句。

「既然知道我是皇后，那便要清楚，我是君，你是臣。」

「君命不可违，别说只是哥哥你的一桩婚事，就是父亲在这，他也绝不能对我说半个不字！」

哥哥不可置信的望着我。

挺拔的身子，如遭雷击，弓了腰脊。

我不忍再看，仓皇转过身。

却在面朝门口的一刹那，瞭见父亲惨白的一张脸。

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然后突然间，他甩开袍摆，冲我倾身而跪，行叩拜大礼。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君要臣死，臣......万死不辞！」

4

父亲敬天道，讲因果，但从不信鬼神之说。

平白把毫无根据又没发生的事，讲明给他，他只会认为我在胡闹。

毕竟，随心所欲，想怎样便怎样，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好不容易的团聚，因我的执拗，变得极其尴尬。

哥哥去了别庄，没再露面。

母亲恹恹的，还与我待在一处，但也没了那种亲热。

倒是父亲。

真就遵了臣子之礼，晨昏定省，一次不落。

就这样忍受堪比刀割的钻心之痛整整三日。

宝珠突然间从宫中跑来向我报信，说楚忱从皇陵带回来一个貌美女子奉为天人。

我噙着母亲递来的杏酥，连眼都没抬，便打发了她回去。

父亲终于捕捉到一丝不寻常。

当晚入夜，把我请进书房，又征问一次哥哥的婚事。

「眼下......确实不是好时机。」

我拿起毛笔，在他桌上写下了一个「晦」字。

「不止哥哥，连父亲您，也得急流勇退。」

父亲眼中疑惑，毕竟这些年，他循规蹈矩，恪守本分，从来没在楚忱面前做过逾矩之事。

何况我膝下无子，没有孩子，哪来的威胁。

「活在宫里，就是我的罪。」

坚忍的眸光里，父亲的神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似是猜到了什么，疏离的目光布上惊忧。

他追问我，我没再多言。

只默默走到他身后，端请起家法杖。

笔直的跪在他面前，高高举于头顶。

「女儿后悔了，肯请父亲责罚。」

低垂的视线里，父亲挺阔的长靴，陡然虚颤。

堪堪稳住，问我：「可是......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