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远处的灯光,季遥岑看清了眼前这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幽亮的双眸,似笑非笑的表情,正是那日在梨园里出现的少年人。
季家本是世代官宦人家,只是到了季恒生这一代,他生性淡泊,不谙官场,所以只做了个闲置。平日里素有贤名,家风严谨,断然不会有外男出现,而这个人能在梨园出现并进出自如,想必是季家的贵客。只是自己那些小动作都落入了对方的眼里确实有些……
她头脑急速地转动着,想着如何应付。
只见对方慢慢站直身子,弹了弹灰尘,低头,忍不住勾起唇角,道:“季大姑娘,好像我们很有缘分啊。”略压低了声音,“你说,这事儿我要不要说出去呢?哦,想起来了,好像还有那一件……”
季遥岑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盯了他片刻,眨了眨眼,泫然。
对方揉着额头,叹气,明明知道对方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他还是心软,而或许是因为某些地方的相似,他理解并怜惜她,只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他咳了声,道:“路黑,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季遥岑微不可及地松了口气,摇头。
一阵脚步声急促,堇色慌慌张张地奔过来,见了她舒了口气,蓦然见到这少年不由地又惊又怕,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瞪着他,低声喝道:“你是谁?!”
对方微微一笑,略抱拳躬身道:“在下端木明湛,不好意思,惊了姑娘了。”
堇色啊了声,猛然想起了什么,捂住嘴,嗫嚅道:“你,你是那个端木公子?”
端木明湛点头。
堇色下意识地看了眼季遥岑。
季遥岑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指了指远处。
堇色醒悟过来,忙拉着她就走。
季遥岑回身,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端木明湛将食指竖起在唇边,轻摇了摇头。
端木明湛失笑,目送着两人离开,心头愉悦。他刚要转身,身后又响起脚步声,回头,却是那丫鬟堇色去而复返。
她到了面前轻一万福,道:“打扰公子了,我家姑娘让婢子送还一样东西。”说着,将一块玉佩恭敬地奉上。
端木明湛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果然那里只剩下一截丝绦,很显然是对方贴身时无意中扯断的,他不禁有些讪然,接过。
堇色道:“我家姑娘说今日公子的相助之谊必然铭记在心,多谢了。”深深一揖,转身离开。
端木明湛握着那玉,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时候,细细索索地从旁边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季青眉,见了对方不由愕然。她突然想起今儿听下人说并州端木家来了人,想必就是他了。
借助昏黄的灯光,她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容色真正俊美至极,身材颀长挺拔,皎皎然如玉树芝兰,温文儒雅,其中却隐隐有着矜贵、凌厉之气势。
她怦然心跳加快,然而平日里被刘氏精心调教,虽然不过十岁左右,却已经有了大家淑媛的风姿,迅速地收敛了情绪,向着他微微一万福,声音柔嫩,“这位可是端木哥哥?”
端木明湛温文一笑,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还礼道:“季二姑娘,唐突了。”目光扫了下她背在身后的手。
季青眉有些羞涩,低了头,往后退了步。又想起来什么向着方才堇色离开的方向看了眼,疑惑地道:“端木哥哥刚才是和谁说话呢?”
端木明湛不置可否,道:“姑娘是听错了,我一个人随便走走而已。”便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季青眉凝着他的背影,有些怅然。良久,目光转回,向着身边的丫鬟道:“你看清楚了?是姐姐房里的堇色?”
丫鬟道:“是。”
季青眉皱眉,“奇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食盒,想起在祠堂眼巴巴等着自己的弟弟,暂时将疑惑压下了。
撷芳园,刘氏侧趴在榻上,奶妈刘嬷嬷小心地掀开她的里衣,只见如玉的脊背上横着条长长的鞭痕,还红肿着。
她沾了药轻轻地擦拭着,忍不住红了眼圈,道:“老爷下手也太重了点!这么些年,夫人一直谨小慎微,极尽贤淑,却依然换不来那孩子的心,老奴瞧着,是个冷硬的主。”
刘氏目光闪了闪,道:“没了亲娘的孩子总是敏感些,也怪不得她,”抿唇一笑,“只要老太太和老爷记得我的好便是。”
刘嬷嬷想起当日季恒生过来那难得的温柔,心情好了些,道:“夫人是个聪明的,再怎么着也是个孩子!这次端木家来接人倒是个好时候,也省了夫人的心。”
刘氏眼神迷惘,道:“端木家倒是来得快!”察觉自己说了什么,扭过头,“你记得,她总归是季家的嫡长女,不要因为护主乱了分寸。这些年,老爷都看着呢!”
刘嬷嬷忙道:“老奴知道,夫人的善心会得到好报的!您瞧两位小主子都是极聪慧懂事的,老太太看得重呢!这季家将来就是夫人和小少爷的。”
刘氏满足地笑了,闭了眼,感觉到背上因为擦了膏药沁凉的舒服,对那句善心会得到好报却觉得有些刺耳。
岑氏,这些年,我没有亏待你的女儿,还是对得起你的!
这时,门帘一响,芸冬端了鸡汤进来,道:“夫人,汤来了。”用小碗盛了,轻轻搅动几下,香味浓郁扑鼻。
刘嬷嬷扶着刘氏坐起来,在她的后背垫上软枕,接过小碗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嘴边,道:“这是老太太专门让厨房炖的说给夫人补补身子,用的可是千年的老参,您尝尝。”
刘氏喝了口,慢慢回味着,眉眼都舒展开来,想起来什么,道:“峤儿今儿也吓着了,待会儿你偷偷过去看看。”
刘嬷嬷道:“是,老奴知道了。夫人就放心好了,有老太太呢,亏不了小少爷的。”
刘氏抿唇一笑,确实这一儿一女是她在季家的立足之本,苦苦经营了数十年终于有了今天,这其中的委屈有谁又明白?还好,那个人最是重情,她等得起,更何况还有老太太给自己撑腰?
芸冬知她心意,半跪在床边,轻轻敲打着她的腿,道:“老爷那边传话过来了,说待会儿就过来。夫人,您别急。”
刘氏脸儿一红,啐道:“我急什么?作死的小蹄子!”
芸冬笑嘻嘻地。
刘嬷嬷也笑。
房间里的气氛温馨而美好,主仆三人仿佛看到了美好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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