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夕在浴桶里泡了很久，直到水全凉了，她才磨磨蹭蹭出来。
独孤御让她今晚去……服侍他？
是她想的那个服侍吗？
那还得了？不跑更待何时？
她匆匆穿好衣服，便着急喊人：“翠枝，翠花，快，收拾细软，咱们这就挖狗洞……”
不等有人回应她，锦绣园的大门嘎吱一声响了。
杰公公去而复返，见了她，恭恭敬敬地施礼：“给王妃请安。老奴来传王爷的话。王爷说，王妃做什么事之前，不妨多想想府上三位姨娘的小命，可都在王妃的一念之间。又或者，王妃不在乎那三条人命，大可自便。”
顾惜夕：“……”
杰公公传完了话，笑盈盈地起身：“王妃，王爷的话，老奴带到了。就不打扰王妃了。老奴告退。”
顾惜夕咬了咬牙，喊住他：“等一下。”
“王妃请讲。”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问出了困惑了她一整天的问题：“我昨日带回来的药，王爷吃了吗？”
杰公公没料到她要问的是这个，怔了下，赶紧回答：“吃了。”
顾惜夕舒了口气：“我就说昨晚怎么闻到了一股子药味，吃了就好。大夫说，这药要坚持吃，吃个三年五载的，就能药到病除。杰公公，还要麻烦你多提醒王爷，万万不要忘了吃药。”
杰公公：“……老奴遵命。”
顾惜夕又问他：“还有件事，要跟你请教。我听说，打王爷小时候，你在他跟前伺候，一晃二十年了，要说谁最清楚王爷的喜好，非你莫属了。”
杰公公赶紧道：“王妃谬赞。伺候王爷是老奴的本分。”
“那，你知不知道，王爷可有什么相好的姑娘流落在外面不能进府？或是因为身份地位，或是因为长辈阻挠，总之有情人不能团聚。”
她顿了下，见杰公公一脸震惊不解的样子，索性点破了说：“最好，那位姑娘……身怀六甲，王府子嗣指日可待。你放心，我这个人很大度的，只要有这么一个姑娘，我保证，八抬大轿，吹锣打鼓，我替王爷把她娶进来。”
天地可鉴，没有人比她更希望独孤御有个白月光了。
最好，独孤御和白月光早就生米煮成熟饭。最好，独孤御还愿意为白月光守身如玉。
那样的话，她就不用去“服侍”独孤御了。
杰公公显然是被她的话吓到了，答了句：“王爷的心思，岂是老奴能揣摩的？老奴还要去服侍王爷，老奴告退。”
匆匆而去。
连个挽留的机会都不给顾惜夕。
顾惜夕眼睁睁看着锦绣园的大门重新关上，叹了口气，挥手让闻声赶来的丫环退下了。
“行了，都散了吧。狗洞改天再挖。让我想想怎么过眼前这一关。”
翠花满眼焦虑：“小姐，奴婢看王爷离开的时候，神色不太好……”
翠枝打断她的话：“王爷浑身都湿透了，走一路淌了一路水，换成谁，神色都不会好。”
翠花更加愁了：“那王爷岂不是很生气？昨日他就要砍小姐的手脚，今天小姐又得罪了他，他会不会……”
说着，做了个砍头的手势，道：“直接把小姐咔嚓了？”
翠枝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边打边计算着：“前阵子，奴婢闲来无事的时候，已经算过了。王府里家丁共有123名，外加粗使丫头，洒扫婆子，共145名。顾家军十万精英，踏平一座王府，绰绰有余。”
顾惜夕扭头看她：“你意思是，先让我被咔嚓了，然后让我爹动用兵符给我报仇？翠枝，你是猴子派来的奸细吧？专门嚯嚯你家小姐我的？”
翠枝把算盘收起来，面不改色道：“小姐不是常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奴婢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顾惜夕意兴阑珊：“行了，知道你最能干了。都退了吧，让我好好想想，怎么过这一关。”
等人都走了，她一个人坐在游廊扶手上，一双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捧着脑袋唉声叹气。
“要是这时候，鬼影能出来就好了。关于独孤御的事问他准没错。”
她念叨了好几遍，也不见鬼影出来。反而越想越觉得生气，她好好一个将门虎女，怎么嫁到这怡王府里，步步受阻，当真是虎落平阳。
心里揣着一腔郁气，索性，跳下游廊，在园子里打起拳来。
她幼时也曾跟着哥哥们一起学武，学了两三年后，大嫂嫁进来，特意为她去求了爹爹，说女孩子要金尊玉贵地娇养，爹爹这才特许了她不必再跟着练武。
虽然只学了一点皮毛，但，寻常毛贼已经伤不了她，防身足够了。
拳法是顾家代代相传的，她打起来有模有样，偶尔使出一招精妙招式来，震得花叶纷纷落下，如同下了一阵阵花雨一般。
树影间隐约有白光一闪，很快，没入园子角落里，无人察觉。
独孤御独坐在书房里，书案上放了半盏还冒着热气的姜茶。他一大早被泼了一头一身的水，开始还不觉得怎样，等他气冲冲从锦绣园离开，路上鼻腔就有些不好受了。
杰公公对这事经验丰富，当即给他熬了姜茶，要他热热地喝上一大盏，驱驱寒气。
他喝了半盏，鼻子舒服多了，只身子还恹恹的，骨头缝里酸疼疲惫得很，便随意捡了本闲书，靠在榻上翻看。
还没看两页，困意上来。
他打了个哈欠，眨眼的工夫，就看到眼前落英缤纷，漫天的花瓣雨中，一个娇俏的身影腾挪翻飞，一招一式间纵横开阖，如一只硕大的蝴蝶一般，穿梭在花雨间。
独孤御认出来了。是顾家拳。
他依稀记得，他小的时候，父皇还在世。有一日下了朝，父皇领着一个面色黝黑，神色严肃的将军到他面前，要他拜那个将军做师傅。
那天，他的启蒙师傅教给他的拳法，就是这套顾家拳。
说起来，当初他那套拳练的，可比顾惜夕精妙多了。看来，镇国公并没有藏私，教授他，比教授亲闺女还要用心。
可惜。
独孤御随手挥出一拳。
软绵绵的，招式虽然有，拳风却荡然无存。
他苦笑着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依然不甘心，又打了一拳。
一样的绵软无力。
当初连镇国公都夸奖他根骨上佳，有习武天赋，将来一定可以安邦治国平天下。可如今呢？一场溺水，彻底毁了他的身子骨。
朝堂巨变，他又有几分安邦治国平天下的把握呢？
书房里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撕心裂肺的，杰公公在外面听见了，心疼得不行，却知道，独孤御不叫他进去的时候，是万万不能进去打扰的。
过了好一会热，咳嗽声渐渐平息。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里面没了动静。
杰公公透过门缝偷偷张望了眼。
独孤御已经靠在榻上睡了。
有一卷书从他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翻开的书页上画着两个小人，似乎在拆招，画工很粗糙，旁边还有几行小字的注解。书页磨损的不像样。
杰公公叹了口气，重新关严了门缝，尽职在门外守着。
直到天上挂满了繁星，锦绣园里才接到通报。
“王妃，王爷请您过去，服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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