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园一下子热闹起来。
炉火烧的正旺，丫环们一桶接着一桶地往浴室里挑热水，不时响起哗啦啦的水声，络绎不绝。
独孤御正襟危坐在正房，目不斜视。
没一会儿，杰公公过来禀告：“王爷，王妃，热水准备好了。请王妃沐浴吧。”
顾惜夕磨磨蹭蹭站起来，目光里含了一丝恳求：“夫君，我不热，我能不能不……”
独孤御面色不改：“去沐浴。”
顾惜夕脾气上来了。她最讨厌牛不喝水强按头这种行径，独孤御让她洗，她还偏不洗了。
“我不去。”她一屁股坐回到原处，要洗，你自己洗去。“我不想洗，谁也不能勉强我。”
独孤御扭头，冷眼看她。
顾惜夕丝毫不惧地和他对视，小脸绷得紧紧的，任谁都能看出，她是真的生气了。
独孤御倒是没动气。他坐正了不再看她，语气平静道：“听说王妃给本王纳的三个妾室，皆是出身穷苦，家世清白的美人儿。她们入府以后，王妃对她们照拂的很，不仅吃穿用度上不曾克扣，还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救济她们的家人。本王说的，可对？”
“是有怎么样？”顾惜夕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独孤御笑着轻拂袖口：“杰叔，去叫三个妾室过来。王妃对她们有恩，想必叫她们因王妃而死，她们也是无怨的。”
杰公公立刻领命而去。
“你，你想干什么？”顾惜夕再一次惊呆了。
不过一天工夫，她已经见识了好几次独孤御喊打喊杀的坏脾气，可她以为，独孤御终究还是讲点道理的，发脾气也只是针对那个让他生气的人。
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要搞株连那一套。
独孤御不理她，只闲适地坐着，等杰公公把人带到。
不一会儿，三个妾室战战兢兢地来了。
“给，给王爷请安。”
独孤御没有叫起。他使了个眼色给杰公公，立刻便有一把剑横在三个妾室面前。
“王妃忤逆本王，她是本王的正妻，本王不能，也不想把她怎么样。你们三个既然和王妃姐妹相称，王妃的过，便有你们代劳了吧。你们哪位先上来领死啊？”
随着独孤御平静的话音落下，三个妾立刻哭天抢地起来。
杨氏一边哭一边磕头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李氏跪在地上试图去拉顾惜夕的裙角：“王妃，王妃救我。”
苏氏吓得瘫软在地上，扯着嗓门哀嚎：“王妃，此生能和您共事一夫，乃是三生有幸。奴家这就先走一步了。二十年后，奴家还要和您做一对好姐妹。王妃~~”
顾惜夕坐不住了。她噌地一下站起来，葱白的手指头几乎指到独孤御的鼻子尖上，粉色莹润的指甲映在阳光中，泛着微微的光。
独孤御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手指尖，眼神晦涩，极具耐心地等她开口说话。
“你……”
顾惜夕刚说了一个字，顿住了。
一屋子的人，杨氏、李氏、苏氏还有杰公公都在眼巴巴地望着她，就连面前的独孤御，也在她开口之后，挑起了眼皮子，定定地看她。
压力山大。
“你……生什么气呀？人家跟你开个玩笑嘛。”
顾惜夕软了声音。为了证明她刚才真的是在开玩笑，她大着胆子上前，拽住独孤御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夫君，不生气了，好不好？不就是洗澡嘛，我去洗还不行嘛？不气了，嗯？”
她的指尖划过独孤御的手腕，留下一片酥痒。
他沉着眼睛看她黏他袖子上的一双手，心里微微惊讶，他竟然没有厌恶，想要甩开她的想法。
袖口随着她的动作滑下，藕节样的两条胳膊上，一条上面几个蚊子包，另一条上面，殷红的守宫砂格外醒目。
独孤御的气息乱了片刻。
“去沐浴。”
他甩开顾惜夕，目不斜视地看着屋外，好像外面葡萄架上绿珠样的青葡萄是什么稀世珍宝，值得他目不转睛地欣赏许久。
顾惜夕咬住了嘴唇。
身后，三位妾室望眼欲穿，性命全系于她一念之间。
“那，我去洗了。”
她一步三顿，磨蹭着走进了浴室。
独孤御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挥手让人都退下。
不一会儿，浴室里响起了水声，哗啦啦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正房一片寂静，听起来格外清楚。
独孤御继续看着葡萄藤。
很好，脑海里没有半天顾惜夕的模样，即便是知道她就在一墙之隔后面洗澡，他对她，也没有半点旖旎之心。
昨夜种种，不过是因为，他禁欲太久，她又在他眼前晃悠了一整天，才会做了那么个荒唐的梦。
顾惜夕闷闷不乐地泡在浴桶里，只觉得这个澡洗的憋屈极了。
她胡乱划拉了两下，心里估算着时间，打算随便应付一下，就穿上衣服出去交差。
这个独孤御真是难伺候，昨天把她关起来不让出门，今天连洗澡这种小事都要管她，怡王府越来越难呆了，真要在这府里呆一辈子，她怕不是要被逼疯了。
还是早做打算，趁早逃出去，回到边塞城逍遥快活才好。
她心里盘算着，没注意有团白雾穿墙而入，渐渐在空中凝结成人形，模样还没清晰呢，声音先响了起来。
“又吵架了？昨日跟你说过，让你多顺着他，讨好他，你都忘了？”
顾惜夕循声抬头，便看到“独孤御”凌空飘在半空，脸上带着抹笑，倒是称得上玉树临风。
只是，眼前的场景……
“啊——”
她一边喊，一边使劲把身子往浴桶里缩，一边划拉着胳膊朝“独孤御”泼水。
“登徒子！登徒子！”
水花穿过“独孤御”的身体，尽数落在地上，哗啦啦地响。
“独孤御”也懵了。
他只是找了个只有顾惜夕在的时候现身，他也不知道她是在沐浴啊。
说起来，他对锦绣园的布局半分不熟，根本不知道他跟着来的地方是浴室。
真是百口莫辩。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他都从未有此刻这般狼狈。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在空中一扭，飘出了浴室，很快隐匿不见。
而此刻，一墙之隔的独孤御依然在看葡萄藤。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一个浴桶，桶上面飘着袅袅热气，透过热气，隐约看到一个美人儿，黑发如墨，肤如凝脂，两条纤长的胳膊慵懒地搭在浴桶壁上，白皙的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水洗般的明亮。
独孤御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看见的那个人，是顾惜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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