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又怎样。

累累白骨换成寥寥数言，不过是皇权路上的一笔功绩。

有两个小丫鬟从我门前经过，她们没看见我还在小声说着话：“听说没，七殿下抓到那个纵火之人了。”

“真是可恶，一个死瘸子，居然来这害人。”

我听到瘸子二字不由心头一颤，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死死拽住那个丫鬟：“在哪？七殿下在哪？”

两个小丫鬟吓得赶忙往前院的方向指了指。

我顾不得形象散乱着头发就往前院奔去。

9

前院门口处围了一圈人。

我冲过去的时候跛子先生正躺在顾小七的身前。

他身下淌了一滩血。

顾小七的手里，还握着那柄刺入先生胸口的短刀。

我哭喊着一把推开顾小七，抱着先生的头大喊大叫。

我阿娘死前我不敢进门，我以为只要我不进去她就不会死。

可是我错了，我没能见到阿娘最后一面，我不想先生也离开我。

我拼了命哭喊，试图唤醒他远去的灵魂。

可他只有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瞪着，任我怎么摇晃都没有改变分毫。

我腥红着眼紧紧抱着先生的肩头质问顾小七为什么要杀他？

没等顾小七开口，不远处的士兵便回道：“夫人，这个细作在街巷纵火，烧死了好些百姓。”

烧死的是那些想逃走的百姓吗？

我听后盯着顾小七哈哈大笑。

“七殿下，一个穷跛子千里迢迢从上京赶到平城来纵火，还一下子烧了两条街，你找借口不能用点心吗？”

顾小七皱着眉：“昭昭，你在说什么？”

你看，跛子先生死不瞑目呢，可是杀人凶手还在装傻。

我又哭又笑如同失了神志的疯妇，剧烈的情绪起伏让我开始抽搐起来。

就在我快要倒下的时候，顾小七上前揽住了我。

他的大手覆在我的腰间，我红着眼看他一下便躲开。

如同七夕灯会那日的姻缘桥。

我身子一软伏在了他的肩头。

原来他只是看起来文弱，胸膛竟是这般硬朗。

我贪恋地闭起眼睛。

拿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后心。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死？”

匕首精巧，见血封喉。

这是霍谨言来到平城第一日给我的。

他说这柄匕首可以助我杀掉所有伤害我的人。

我感觉腰间的那只手渐渐松了力。

顾小七身边有几个守卫要冲过来，他却大声喝斥：“都滚开！任何人，不准伤害霍夫人！”

我慢慢退开了身，看着他跪坐在我面前。

他又笑了。

不同于往日的朗月清风，竟是难得的解脱。

他垂眸，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郁。

他说：“昭昭，放下吧，忘了今天，好好活下去。”

他抬手，似要摸我的脸。

可未等触及，又自己垂了下去。

他说：“昭昭，对不起。”

我看着他缓缓倒下，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我的眼泪久久不能停下。

为什么他不说恨我，为什么不让人杀了我？

为什么，连他都让我好好活下去？

10

我不知昏睡了多久。

醒来时，敌军已经退兵。

据说战况惨烈，我军死伤无数。

原先守着顾小七的那些兵将我竟是一个也没瞧见。

霍谨言很快整顿庶务，班师回朝。

所有人都知道七殿下死于敌军细作的暗杀，与我这个将军夫人没有一丝关联。

我整日恹恹的，总觉得在心底的角落里，隐着一抹不为人知的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