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没这么说！”
白夫人起身，上前托住云染夕的手，“我只是怕他们闹腾，打扰你做活。你既然不愿意，这也就算了，千万别再说你不想留在府里的话，叫夫君听了，以为我容不下你呢……”
她停了停，若无其事地笑：“你与夫君旁人是插不进去的，我也不会拦着什么，姐姐你尽可以放心。”
前世耗尽了她对白卦易的感情，醒来被人几次三番提起，云染夕实在是忍无可忍。
“我和白卦易什么关系？夫人你说清楚？”
谁知一向木讷老实的云染夕猛地甩开她的手，退后两步与她保持距离，眉眼极冷：“我是白家养大的女儿，未曾婚配，未出闺阁，夫人您空口白牙的一句，真能叫我下地狱去。”
白夫人笑容僵了：“我说的不对？你与夫君不是情投意合……”
“夫人事先知道？”
“……我，我只是听说！”白夫人说忘了形，连忙补充，“我是嫁过来才、才听说的，从前我也不知道，否则我断断不能毁了这桩好姻缘！”
她眼神飘忽，言辞闪烁，实在不像是说掏心窝子话的意思。
云染夕也懒得管她那么多，直视白夫人：“我若要嫁谁，必定得明媒正娶！而非如此下贱的偷偷摸摸！夫人不肯让位，就别说什么情投意合的鬼话，听了没得叫我恶心。”
“……”
“账我会管，但你想把我塞到偏院里去，不能够！”云染夕眯了下眼，“我住哪，不劳夫人操心——除非夫人你也想我帮你操心操心你家里的账？”
前世的白夫人穿金戴银，纵享富贵。白家的家底云染夕再清楚不过，怎么厉害也不配穿上江南织造局的御贡布。
那只能是白夫人从自己家里带过来的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云染夕自幼过目不忘，家里又做了布料生意，极其关注江南那片产布的富饶地——她闭着眼睛也能背出皇帝一年赏出去多少布，可没有赏给白夫人的娘家董府！
这御贡布来路不正，她随便查查也能知道从哪个缺漏贪来的。到时拔出萝卜带出泥，她孑然一身还真不怕鱼死网破！
白夫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待到看清云染夕眸中深意时，忽的一哆嗦！
白夫人：“你，你，你知道什么！！”
“夫人实在是低估我了。”
云染夕扯了下唇角，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住：“翠儿是你的丫头，我不会留着，已打出去了，夫人若怜惜她，大可收回来再用。”
“往后再跟我动心眼，我立刻撅了你的娘家。你且看我能不能做到。”
她身后的白夫人揪紧了帕子，一张俏脸满是恨意。
“……夫人，咱们去找白老爷吧？”
待云染夕走远后，白夫人的婢女小春上前一步，低声道：“这云染夕太不像话了，您跟白老爷说，白老爷会帮您教训她的！”
闻言，白夫人拿帕子在脸上点了点，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夫君性子软，顶多说这小娼妇几句，出不了什么气。要做狠的，还得我们自己来。”
话虽如此，白夫人仍旧把衣领扯了，头发稍稍弄乱了些，显得又凌乱又不至于难看。
她深呼吸一口气，眼眶蓦地红了，那莹亮的泪含着，要落不落，睫羽湿漉漉，好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
小春会意，也跟着弄散了衣服。
主仆两个啜泣着快步朝白卦易的书房去了。
-
云染夕猜得不错。
白夫人心高气傲，能装得了几时委屈？她如今是依在白卦易怀中哭得梨花带雨，过几日，就能对她痛下杀手，彻底灭了这祸根。
云染夕从不打算与白夫人——也就是董氏和解，她故意激怒董氏，再来后发制人。
云染夕曾有个一同长大的婢女百合，后被翠儿使计赶出府，在外靠不住父母兄弟，成日做苦活，前世连二十来岁也没活到，早早地去了。
百合是十分宽厚的人，不可能做出偷盗之事，云染夕前世一心沉浸在被人背叛的愤恨中，没听得进去她分说狡辩，把翠儿当个宝在身边护着宠着，简直愚不可及！
今日她将翠儿轰出去，就是为了接百合回来的。
上天既然让她重活一世，那她必定要纠正前世种种，活出个样子来。
换了身较为厚重的衣裳，找了根孔雀金簪别在发髻里，又戴了白母生前赐她的一些精致首饰，再叫了四个身材结实的家丁与自己一同出去。
百合的家人知道百合在白府里只是伺候一个养女，而非正牌小姐，也是闹腾了一阵，叫百合在府里没脸。连带着看不起云染夕，背地里说了不少拐话，云染夕从前不在意，如今却要一笔一笔账算清楚了。
家丁们不管府里主子是谁，有钱拿便乐滋滋的出来了，一路上看在钱的份儿上对云染夕还算恭敬。
刚进了那逼仄陈旧的破巷子，就见百合端了一木盆出来，盆里满满当当装了衣裳。
这还没入夏，百合的手已洗得通红通红，像血皮似的。
她面无表情的蹲在门口搓衣服，手上动作麻利极了，一眼不看别处。
走近了才听得见，院儿里还有老东西在骂：“让你五两银子卖给人家你不愿意，成天在家给我臭脸看！我真是造了孽了才生了你这个小冤种！被人从府里赶出来了，以为有什么脸面？！啊！手里头不干不净，跟着那捡来的小姐学……”
百合木然地听着，眼泪无声地往下落，她也不擦，手上越来越用力地搓着衣服——
忽的，眼前多了一片丝绸料子，上面绣着海棠花。
她愣了下，耳朵里传来一声叹息：
“百合。”
“……小姐？小姐！你，你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百合瞪圆了眼睛，在云染夕出声的那一瞬间便认出了来人！
望着百合比记忆中疲惫许多的脸，云染夕抿唇，将喉咙里的涩意缓解下去才说：“我来找你，想接你回去。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是我不好，没有护住你。”
“……”
百合眼泪掉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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