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又嗯了一声。

静默一刹那，她又从鼻子里发出声笑：“不，我很高兴，陛下能来，我很高兴。”

江斐凝视她一瞬，又低下了头，“奴才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燕归未免好笑，目光转到他脸上，“我更好奇的是，江秉笔，今日陛下让你掌嘴，你是真舍不得打牟谅吗？”

江斐否认了，“不是。”

“嗯？”

“奴才本以为，陛下要掌的是娘娘的嘴。”

燕归听得一怔。

这么说，他舍不得打的是她？

而说完这话，江斐自己也是一怔。

他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嘴角：“……奴才得回去复命了。”

躬一躬身，得燕归准许，转身大步离去。

殿外冷风呼啸，不断扑打在他脸上，他浑然未觉，只觉得耳根处微微泛红，却不知是何缘故。

-

谢晏要到千秋殿一事并非毫无根据。

原书中，谢晏一时恼怒，让人掌掴了燕姣姣，事后又后悔，所以夜里偷偷过来看她。

彼时燕姣姣方才睡下，双颊红肿未消，眼角残留着晶莹泪珠。

谢晏在床沿坐下，长久注视她的睡颜，嗓音轻得自己都听不见：“不要再惹朕生气。”

现在燕归提前准备接驾，按照记忆里的人设，做了一桌丰盛菜肴。

没什么特别，主要是没有一个是谢晏爱吃的。

另外还备下了避孕的药，如果谢晏和她上床，她就得及时把药喝了。

饭菜布好，皇帝尊驾便抵达了中宫。

燕归行礼，垂首等待。

她知道谢晏常用的泡妞伎俩——走到妃嫔跟前站定，伸手扶人起来。

正等着，谢晏却径直路过她，在桌前坐下了。

燕归：？

区别对待？

“愣着做什么，过来啊。”谢晏戏谑的声音。

燕归：……

深吸口气，站起身来。

她坐在谢晏对面。

谢晏声线淡漠：“今日你去找贤妃，到底是为了什么？”

燕归顺从道：“看望她。”

“不是为难她？”

燕归不答反问：“陛下想听实话吗？”

“不然你敢欺君？”谢晏神色一凛，“当然是实话。”

燕归点点头，那她就说假话。

她扬起脸，“臣妾听说陛下最近总歇在延嘉殿，还给了贤妃很多赏赐，所以臣妾要去看一看。”

谢晏不言，神色喜怒难辨。

“希望陛下不要生臣妾的气，”燕归抬手夹了一筷子，放入谢晏碗中，“尝尝这个吧？”

谢晏低头一看，乳酿鱼，是他不爱吃的。

他也就直说了，“朕不吃这个。”

燕归立马露出惊讶的表情，“陛下不喜欢吃这个吗？臣妾不知道呀！”

又顺手给他盛了一碗虾羹。

谢晏又看一眼，很好，这个他吃了会起疹子。

谢晏讽刺：“你很会做菜。”

燕归寻思，要不是你不爱吃，我还不让御膳房做呢。

面对谢晏，她娇羞一笑：“臣妾做这些，都是为了陛下。”

谢晏：……

看了一圈桌上菜肴，没一个他喜欢吃的。

他磨了磨牙，“要不是你才入宫没多久，不可能知道朕的喜好，否则朕会怀疑，你是压根不欢迎朕来。”

燕归心生赞叹，不愧是皇帝，就是聪明。

面上无辜极了，“臣妾冤枉。”

谢晏冷笑了一声。

燕归给自己盛了一碗虾羹，美滋滋尝了口，注意到对面谢晏双手交叠抱在胸前，神色晦暗地盯着自己。

燕归抬起头：“细语，你过来。”

谢晏冷哼，现在才想到给他添菜。

细语过来了，燕归道：“你去给陛下上杯茶。”

谢晏：？

细语应声去了。

燕归继续愉快吃虾羹。

吃完一碗，还另吃了半碗饭，一盘乳酿鱼，她吃得干干净净。

谢晏捏着茶杯，都被气笑了。

待碗筷都撤下去，燕归叹了口气，“没想到陛下肚子不饿，还来陪臣妾用膳，臣妾很感动。”

谢晏：……

气得无话可说。

他撂下茶杯，起身要走。

“陛下要去哪？”燕归连忙抬头，“要去找贤妃吗？”

谢晏心说我要去找只烧鸡啃。

燕归的眼眶瞬间染上了红，“还是去找庄嫔？”

谢晏心说我还要来一杯桑落酒，不然太干。

“罢了，”燕归苍凉垂首，“臣妾知道，陛下不是臣妾一人的陛下，臣妾不能独占着陛下不放。陛下能陪臣妾坐在一起吃一顿饭，臣妾心中已很是满足了。臣妾根本不敢奢望，陛下还能在千秋殿宠幸臣妾。”

谢晏：？

不是……

而在此时，踏入殿内的江斐听到最后半句，神色略微僵了一下。

但那细微的变化转瞬即逝，他很快恢复正常，道：“陛下，庄嫔身子不适，想请您过去瞧一眼。”

谢晏本就在气头上，不耐烦道：“不适就去请太医，朕又不会看病。”

甩袖往外走去，“赵弼才，回紫宸殿。”

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大抵是说给皇后听的。

江斐没有看他背影，反而望向了殿内。

也正因此，他看见燕归的嘴角很轻地扬起弧度，乌黑眼眸中掠过一丝狡黠。

江斐缓慢地眨动眼睛，明白了什么。

“陛下走了，看来我今夜只能含泪而眠了。”燕归叹了口气。

江斐看看她，“嗯”了一声，“娘娘不要太伤心了。”

燕归若有所思瞟了他一眼，起身要去看账，忽然记起什么，顿足回头，“你刚才说庄嫔身子不适？”

“是。”

“是真的吗？”燕归问。

江斐如实道：“她吃坏了东西。”

——当然，这是他动的手脚。他不想皇后侍寝。

燕归短暂思索片刻，道：“我去看看。”

燕归到承恩殿时，太医刚给袁妩把完脉，在向宫女夜阑嘱咐后续吃食上要注意的事项。

袁妩虚弱支靠在桌前，巴掌大的小脸一片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听到有人来了，她立马委屈抬头，一句娇嗔的“陛下，您终于来了”已然呼之欲出。

大步迈入殿内的那位却是雪肤乌发，衣袍遍绣金丝牡丹，面容华丽而又雍贵。

竟是皇后。

袁妩瞬间警惕起来：“你来做什么？”

“你不是身子不适么，”燕归笑道，“原本陛下要来的，只是突然有要事，所以让我过来看你。”

袁妩颤声：“真、真的吗？”

燕归心说，当然是假的。

她嗓音柔和，“你要谨遵医嘱，养好身子，不然陛下多心疼，我多心疼。”

袁妩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她还以为陛下有了贤妃，就不要她了呢。

燕归又对她说了许多宽慰的好话，这才动身离开。

殿外，江斐孤身一人，静静侯着。

燕归一扬眉，江斐便压低了嗓音：“娘娘，陛下回紫宸殿，叫人送了一只烧鸡，和一壶桑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