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府,陶常生看着横在地上的那匹马儿的尸体,除了射杀穿过马颈的利箭,那马的左眼鲜血淋淋,显然是被什么利器刺中导致突然发狂。
他的脸色阴沉至极,背负着手围着马尸转了圈,慢慢地道:“你是说,当时除了武安然,最靠近二小姐的就是杜三小姐?”
“是!”管家恭敬地回道。
“很好!”这两个字从陶常生的齿缝里挤出来,他浓眉拧起,脸部有些扭曲,“杜锦平在宫里压着大小姐,杜锦荣在我的府里算计我的另一个女儿,真是欺人太甚!”
旁边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顿了片刻,管家小心地问,“老爷的意思是……”
陶常生眯眼,寒光闪闪,“把这马送给杜丞相,说是老夫给杜三小姐的谢礼!”
“是!”
********杜府,杜尚看着那马尸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猛地转身直奔向杜锦荣的闺房。
杜锦荣正为永安候和陶二小姐一瞬间的眉目传情纠结痛恨,听到脚步急促抬头见是杜尚,一愣,“爹……”
“啪!”的一声脆响,杜尚恶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怒不可遏,“混账!你干得好事!”
杜锦荣猝不及防,被他打了个趔趄,面纱也掉了下来,露出那张满是红点的脸狼狈不堪。
“爹!你为什么打女儿?……”她捂住脸,惊骇地望着他,在她的记忆中,虽然这个父亲冷漠但也不曾如此狠厉。
“为什么?!”杜尚恨不得打死她,陶常生被御封为襄虎将军不仅仅是从龙有功,更是有勇有谋极得夜慕华的看重。及笄礼上的事让他恼火,但他生性多疑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没有声张,却不料被杜锦荣这一举动彻底将杜家和陶家推到了对立面。而杜锦平始终不能封后,只怕有一日夜慕华会弃杜家不顾。
想当年即使如杜锦心那般强势聪慧的人儿最后还不是落个被废身死?他陡然觉得全身发寒、无力,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好久都没有缓过神。
上官氏匆匆赶过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地呆了呆。
杜尚不想再看两人一眼,站起身摆摆手,声音里透着疲惫,道:“这件事后,陶家必然恨上了杜家,递个信给娘娘,让她看着回旋点。至于你,”他指着杜锦荣,“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踏出这个府门一步!你这个做母亲的,好好教育你的女儿!”说完气冲冲地去了。
杜锦荣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坐在地上嘤嘤地哭着。
上官氏知道事情的缘由,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对于她来说,敢伤害她女儿的就得付出代价!
她温言道:“你爹也是为你好,毕竟是同朝做官。你安心养着,等脸好了,自然会让你出去。”
杜锦荣大哭,道:“娘,他不要我了!他看上那个陶家的了!……呜呜,我怎么办?”
上官氏先是愤怒,再就是释然,道:“只要你姐姐登上了皇后的位子,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没有?不过是个永安候而已!”
杜锦荣心里稍稍有了安慰,啜泣着。
起云宫,杜锦平收到了杜尚的信不禁皱眉,据她所知,永安候已经求娶了陶家二小姐,夜慕华也乐见其成。
这样一个才俊成了别人家的,她觉得憋屈却无可奈何。
本来以为自己怀了孕这皇后非自己莫属,想不到陶妃也怀孕了,这是生生地打自己的脸!
踌躇再三,她决定与陶妃为善,毕竟首先她得平安地将这个孩子生下来,才有资本和陶家一较高下不是?
同时,凤非烟也收到了相关的消息,想到杜家的谋算落了空,她心情甚好。不过,还得给杜锦平下一剂猛药,看着她一步步地走向绝望才是她最向往的,而百里兰依在适当的时间就该表现一二,做一个推手。
中午放了太学,等到别人都休息了,凤非烟带着暗影偷偷地溜出院子,刚出门便看到百里君临正站在一棵树下,目光淡淡地向自己看过来,好像早就在等着了。
她头皮一凉,慢吞吞地移步过去,扬起脸儿甜甜一笑,“世子哥哥,你怎么没有休息?”
百里君临看着她,自己身体偏高瘦,而五岁的孩子还带着婴儿肥,那甜美的笑容,那清亮的眼眸,不由自主地想要呵护,心软,然而有谁知道这般甜美的表象下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有时他想,真实的凤非烟到底是怎样的?
他语气冷淡,道:“去哪?”
凤非烟噎了下,嘿嘿笑,“我,我想随便走走。”
“嗯?”百里君临挑眉,有几分讥讽。
凤非烟尴尬地,“去那个,嗯,那个……”
百里君临冷了脸,因为她的搪塞心里很不舒服,道:“你得记着,这毕竟是皇宫,走得多了难免会招人诟病。”
凤非烟忍不住去看他,俊美至极的容颜,光华内敛,那眸子极淡,仿佛什么都不曾入了眼,又极深,里面是暗潮汹涌。她自诩阅人无数,却根本看不清这十岁少年到底是怎样的人。
但是,他淡淡的关心还是让她心底某个地方软软的,低头道:“我,我知道了,”转身往回走,“我回去睡午觉了。”
“嗯,”百里君临看着她小小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回蹭,目光柔和了许多,慢慢地道:“烟儿,有一天,我用一个秘密换你一个秘密可好?”
凤非烟身子一僵,转而回头,笑,语气欢快,“好啊!烟儿有很多秘密,世子哥哥不许耍赖,一个换一个哦!”
百里君临点头,向旁边看了眼。
黑衣人从暗里闪出手里提了一摞盒子,嘴角微微有点抽搐。
百里君临咳了声,“这是别人送的,我不喜欢吃,你拿去吧。”
黑衣人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主子你什么时候会说这么幼稚的假话了?这明明是你一个铺子一个铺子挑选的好不好?
不过他表面上不敢露半分,将盒子递给了暗影。
凤非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谢谢世子哥哥。”
“嗯,”百里君临手伸了下又缩了回去,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道:“安心地等着,有些事,自然有人会去做。”
凤非烟默了默,点头,笑得更开心,向他摆摆手一蹦一跳地去了。
凝着她主仆二人一高一矮的身影,百里君临又恢复了原来的冰雕脸,道:“都妥当了?”
斩星恭敬地道:“是。”
百里君临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
凤非烟直到看不见百里君临的身影才慢下脚步,拧眉道:“你说,他都知道了吗?”
暗影想了想,道:“应该是,婢子曾经查过他的底细可惜一无所获,他实在太神秘。”
凤非烟若有所思,道:“百里家的世子?我总觉得他不是那么简单!甚至于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暗里做的事百里益根本不知道!”
暗影悚然。
凤非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抛开去,突然想起了慕容惊鸿,心底漾起软软的涟漪,道:“那个慕容小子呢?我们去看看他。”
暗影没有异议,那酷似小主子的眉眼挑起了自家主子心底最软的一处,轻轻地她叹了口气,跟上了凤非烟。
前面一湾荷塘,清凌凌的水面布满是挨挨挤挤的荷叶,碧绿如伞,风起漾起一道道绿浪,煞是好看。
荷风馆就在前面,凤非烟记得这是东华前朝一个废弃的宫殿,平时很少人来。前世时,东华曾与北辰有过几场大规模的战斗最终以北辰失败而告终,曾经提出质子之事,想不到她死后北辰果然送了质子来。
她想到慕容惊鸿小小年纪一人身处异国孤苦伶仃心头不觉得心疼,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院子里有几棵大树枝桠横亘有了一些年头,青石地面上零落有几片落叶,静悄悄的很是安静。
吱吱,一颗白乎乎圆圆的脑袋从半掩着的窗户里探出来,滴溜溜的小眼睛瞧着凤非烟乱转。
凤非烟向它招招手。
它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跳下来,顺着她的手臂爬到她的怀里,毛色雪白中间没有一根杂毛,蓬松而柔软。
凤非烟欢喜地摸着它的白毛,道:“你家小主子呢?”
小白吱吱两声。
只听见房间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我的小主子,你就把这药喝了吧,不喝药怎么能好起来呢?”
一两声咳嗽声,接着是稚嫩的声音,“不要,真是好苦,嬷嬷,不喝了好不好?”
凤非烟撩起珠帘进去正瞧见靠着墙的罗汉床上慕容惊鸿扯着一个妇人撒娇。
一段时间不见,他的小脸有些蜡黄,眼睛也没有了神采,心里一痛快步走过去,“你病了?”
那两人都是一惊,回过头。
慕容看到她眼睛先是一亮,再就撇了嘴,“你说好等几天就来看我,为什么现在才来?哼不理你了!”说着话,竟然撇过身将头埋进了棉被里。
“哎呀,你……”那嬷嬷有点讪然,她三十多岁,皮肤白净,五官秀气,只是眉眼间总是笼着淡淡的哀愁。她上下打量着凤非烟,脸色露出惊艳,道:“这位小姐是哪个宫里的主子?”
凤非烟抿唇一笑,道:“嬷嬷,我是慕容的朋友想要看看他。”关切地,“他怎么了?”
“哦?……”嬷嬷猛然想起前段时间小主子回来喜滋滋地提起一个女孩儿,想必就是她了,她柔和了神情,轻一万福道:“凤小姐。”看了眼慕容惊鸿有些难为,“主子昨儿受了凉,请太医开了药可是他不喝。”
凤非烟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嬷嬷,你去忙,我来吧。”
这嬷嬷是慕容惊鸿的奶娘半年前跟着他来到东华,平日里为了保护他没少受他人的欺凌和冷落,对这小主子更是疼惜,所以总是拘着他怕他有个闪失。
不知怎的,她对这粉嫩嫩的女娃子有种说不出的喜爱和信任,点头,退了出去。
凤非烟暗示暗影将食盒放下出去,然后坐在一边打开食盒取了一块放在嘴里,又丢给小白一块,一人一狐有滋有味地品尝着,空气里渐渐弥漫开一种果品的甜香。
慕容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坐起来,恨恨地,“你们偷吃!”
凤非烟故意用力咬了口,道:“好甜,好香,小白要不要再来一块?”
小白上下斗着小牙吃得正欢。
慕容气呼呼地,又经不住诱惑舔了舔嘴唇,道:“我也要。”
凤非烟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好呀,不过先要喝了药。”
慕容苦着脸,“好苦。”
凤非烟鄙视。
慕容愤怒了,一把端过药碗捏着鼻子咕咚咚地灌了下去,刚把药碗拿开,嘴里被塞进了一枚果子,甜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
凤非烟无邪的笑脸,“慕容真勇敢!”那种宠溺的眼神那种柔软的语调让他楞了楞。
他的脸红了红,恶狠狠地夺过食盒一口一个往嘴里塞像是泄愤似的。
小白吱吱叫过去就抢,又吵又闹还夹着咯咯的笑声,整个院落里瞬时间一片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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