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带着渡念逃走,现在装疯卖傻这一招已然是无效了,我便假意答应父皇愿意联姻。」
「后日一早,你到出皇城必经的林子去等我的送亲队伍,再将我救走,懂了吗?」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踮起脚尖,伸手抚抚他的头发。
「要注意安全,保护好渡念,更一定保护好你自己,知道了吗?」
乙衡笑得青涩,耳根有些泛红。
当晚,乙衡便一袭黑衣纵身跃进了夜色里。
他的身手很好,带上渡念逃出皇城应该并非什么难事。
加之今日宫里为了明日的祭天和后日我的送亲,已经够忙了。
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够平安到达。
虽是简陋些,但再怎样,也定是比在这皇城里幸福快乐千百倍。
只是可惜笺茵做了那样的选择。
我原本是真心希望她能和他们一起平安美满地生活下去的。
次日一早。
宫里闹翻了天。
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原本准备用来献祭的大法师凭空消失了。
我神色自若地敲了敲览羽殿的大门。
向外面的守卫叫嚷到:「把我父皇叫来,就说我知道大法师在哪儿。」
急匆匆地脚步赶来时,我正淡然地品着茶。
我从未自己泡过茶,味道实在一般。
啧了啧嘴,抬眼看向眼前满头大汗的九五之尊。
「人呢?」
他说话咬牙切齿,似乎巴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让乙衡把他带出皇城了,您也知道乙衡的身手,你们找不到的。」
这个被我唤了十几年父皇的男人大发雷霆。
他伸手掐住我的脖颈,将我一把按在桌子上。
脑中被撞得嗡嗡作响。
我挥挥手,喉间挤出嘶哑的声音:「您别急啊,不就是缺人给黎民百姓交差吗?我有办法。」
他这才松了手,仿佛嫌我脏了他的龙袍一般,还不忘伸手拍了拍衣袖。
「如今没了肉身坐佛像,不还有一个办法吗?让一个皇族血脉自焚祭天便是。」
「你什么意思?」他冷道。
「烧了我,换一个你的宝贝女儿去联姻。」
「行。」
不出我所料,他完全没有犹豫,哪怕一秒。
25.
终于,如我所愿。
五个月。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整整五个月。
我终于站在了祭天台的脚下。
短短数月的时间,便修建的如此雄伟。
我抬头仰望,被阳光照耀的双目生疼,差点望不到顶。
而我的亲生父亲,我的父皇,站在我身边,同我一起仰望着这高耸的祭天台。
不是为了送我一程,只是为了在朝臣百姓面前作一番父女深情的戏码。
「您知道吗?」我看着天空对他喃喃道。
「其实我原本打算装疯,不是为了不去联姻,只是为了让您觉得留我活在这世上太丢您的颜面,这样您就能烧了我来代替渡念。」
「没想到被您给看穿了,不过幸亏乙衡身手好,结果还是如我所愿了。」
我在阳光下灿烂地笑着。
心中自满得认为我终于实现了我的目的,完成了我心中所想。
未曾想身边之人听完后却嗤之以鼻,接着笑出了声。
仿佛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有趣的笑话一般。
「婉儿,你又可曾知道?」
「当初朕与国公召见渡念法师进宫时,朕说的,恰巧就是要将你自焚祭天。」
他的声音越说越高涨,笑意也愈发浓烈。
「是法师听后突然着急着自主请命,求着要朕将他塑成肉身坐佛像的。」
我的笑容逐渐在脸上凝固。
阳光的暖意忽而间变得无比炙热。
被人推搡着,我走上了祭天台。
身后的男人更加放肆地笑着,笑声却被埋没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焰当中。
直至整片天际都消失在火光中时。
炽热的灼烧感才让我回过了神。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是谁。
他曾在情急之下说过的:【我不怕被砍头,我只怕是救不了想救之人。】
想救之人,原来就是我。
不是为天下苍生,只是为我。
桓予嫣说得对。
念了这么久的经,如今才发现真是造化弄人......
在火舌的吞没中,我不忍笑出了声。
自己也搞不清。
究竟是笑自己和他都太愚笨,还是开心他终究不用替我去死。
26.
皇城外,一名身着黑衫的高壮男子头戴着草笠倚在树边。
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眼神里期待与担忧一并交杂着。
不知过了多久,阵阵锣声夹杂着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男子先是眼睛一亮,仿佛霎时布满了星光一般。
他直起身来,正要迈步,却在竖耳倾听之间察觉到不对劲。
顿时间,他浑身的汗毛都猛地立起,大颗大颗的汗滴不住地往下滑落。
一切美好的想象,都在那一排排雪白的队伍出现在他眼前时灰飞烟灭。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不愿去细想。
只好等队伍走到最后一人时,他以迅雷般的速度飞身上前掳走一人。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和恐惧。
狠狠地咬牙问道:「你们送的......是谁的葬?」
被他死命揪住领子的奴才畏声道:「回、回大爷,是宫中的小皇姬!」
「为何!为何会是送葬队?不应该是送去边疆联姻的送亲队吗!」
他一遍遍质问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前天晚上还是活蹦乱跳的小皇姬......
明明还用温热的手心抚摸他的头发的小皇姬......
为何今日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奴才一边求饶一边颤抖着说:「是宫里献祭的大法师失踪了,小皇姬便主动上了祭天台,自、自焚......」
话音还未落,奴才便被一把掐断了脖子。
他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低吼着:「为什么!为什么!」
「原来皇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过要离开皇宫......让我置办院子,也只是想让我和笺茵带着渡念逃出来......」
「我为什么没有猜到!为什么......」
人人只道,当朝小皇姬相貌奇丑无比。
却不知面若谪仙的大法师渡念,自幼与皇姬初见时便被勾了心去。
躲藏在皇庙一角中,那不小心掉落面纱露出半脸红莲胎记的女娇娃。
正是大法师一生的心上之人。
在宫中与她共度、却不能够触碰她的每一个时刻。
都是大法师佛道上最为苦痛艰难的修行。
因为,他是那么由衷地想要替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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