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思恭,太医院正八品御医,医术精湛,深得朱元璋器重。
如今他已经有近七十高龄,仍旧精神矍铄,听是皇帝宣召,不免得心头也有几分惊慌。
太子病逝,皇帝大怒,斩了好几个御医,他幸免于难,也时常惴惴不安。
眼下又有召见,戴思恭心头也是叫苦不迭,忙出了太医院,往领路太监手里塞一块美玉,小声问一句:
“公公,不知陛下宣召,所为何事?”
领路太监摸了摸手里的美玉,不着痕迹塞进袖口,也不回头,只是嘴唇微动:
“是为了皇三孙殿下,陛下盛怒,戴御医可得小心伺候着。”
戴思恭闻言面色稍变,皇三孙殿下他曾经见过,性子的确顽劣些,有些怕生。
诊断之时,他就已经瞧出来,皇三孙殿下身子骨较为瘦弱,情绪若有大惊大变,极容易引发昏厥。
这事情寻常药石难医,乃是先天上有几分不足,只能够缓慢调理,再加之后天勤加锻炼,方可改善。
只不过太子殿下那几分淡淡的漠视,再加之东宫重地,也不是他想去就能去,方法给出来,能否执行完善,他也不清楚。
思绪正乱,前面领路太监忽的一声“参见殿下”,直接将他思绪唤回。
戴思恭一抬眸,近前是身着素服有些瘦弱的朱允熥,他心头微微一惊,跪地行礼:“微臣参见殿下。”
朱允熥没去管跪在地上的太监,快步过去搀扶起戴思恭,叫对方好生惊讶,忙不迭道:“微臣不敢承殿下如此大礼。”
“戴老御医于孤有恩,孤自小身子弱,如果不是戴老御医诊治,恐怕不是昏厥这般简单了。”
“殿下洪福齐天,有神灵庇佑,微臣不过是锦上添花,只是惭愧,微臣医术不精,未能让殿下彻底痊愈。”
朱允熥闻言一笑:“若是戴老御医都医术不精,那么天底下恐怕无人敢称医术有成了,戴老御医这般急匆匆的,是要去见皇祖父?”
“不敢欺瞒殿下,正是陛下召见微臣。”
“原是如此。”朱允熥点了点头,眼神一瞥身后跪着的太监,靠近了些,轻声耳语道:“戴老御医此去,为的是孤吧?”
戴思恭老脸上满是惊疑:“殿下如何得知?”
“说来也简单,您是看病的,但皇祖父身体康健,用不着看,宫中也只有孤是个病秧子,除了孤还能是谁?”
“殿下聪慧,是微臣愚钝。”
朱允熥念头急转,知道不能在这耽搁戴思恭太长时间,脑海中思绪转的极快,片刻后对戴思恭耳语一阵。
戴思恭闻言面色大变,慌忙道:“微臣……”
“诶,戴老御医不用顾忌什么,实话实说就是,皇祖父不是孤的母妃,戴老御医如果有所隐瞒,恐怕会触怒圣颜。”
……
“微臣太医院御医戴思恭,叩见皇帝陛下,万岁……”
“别扯这些没用的,咱问你,熥儿的病是怎么回事?”
朱元璋不耐烦的一摆手,这套说辞他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挥退殿内太监后,直入主题。
“启奏陛下,皇三孙殿下乃是先天不足导致身虚体弱,只需要好生调理,勤加锻炼,就可弥补亏空。”
“咱记得你给熥儿看过,怎么没效果?”
“陛下,微臣之法已经言明,只需要照做便可增强体质,皇三孙殿下频发昏厥,想必是耽搁了。”
皇子皇孙的身体健康向来是太医院关注重点,今天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项上的人头估计要不保。
戴思恭被提前打了一针预防针,又知晓皇帝的脾气,没有拐弯抹角,实话实说,将前因后果道个明白。
朱元璋眼眸中微有冷色,继续问:
“四月二十五,咱叫你给熥儿看病,有没有看出什么东西?”
四月二十五日,是太子朱标病逝之日,朱允熥悲伤不已,哭到昏厥。
戴思恭记得清楚,当时太子妃和皇次孙殿下都不在,只有几个照料的太监,他开了药方嘱咐几句,又等到皇三孙殿下苏醒,这才离开。
当时号脉的具体情况,之后太子妃也曾问起,他只说是忧伤过度而昏厥,多加休息就是。
本想着不去得罪太子妃,可眼下皇帝问起,自然是对之前结果起了疑心。
不知怎么,戴思恭脑海中回想起方才皇三孙殿下所说,心中一凛。
皇三孙殿下果真是料事如神,竟然提前就已经得知皇帝会询问此事,他心头一紧,知晓此刻是生死危机,以头抢地:
“陛下,微臣有罪!”
朱元璋冷厉的看着,片刻后才吐出一个字:“说!”
戴思恭战战兢兢:“微臣身为太医院御医,承蒙圣上眷顾,为皇孙殿下诊治身体,这是天大的荣幸。但微臣医术不精、学医不明,虽然知道殿下身体有恙,却不能开出良方药到病除,只能依靠后天调理加以改善,此臣罪一;
皇孙殿下年已十三,应当是身强体壮,可微臣荀月前为殿下诊脉,殿下身体虽有改善,但未曾达到微臣预期,微臣未能尽心竭力为殿下督促锻炼,失了御医本分,此臣罪二;
陛下对臣一片信赖,臣本该万死以报答陛下信赖之恩,臣却心生畏惧,辜负陛下信赖之恩,此臣罪三!
有此三罪,微臣自知罪该万死,不敢有半分侥幸,臣请求陛下将臣下狱治罪!”
朱元璋盯着戴思恭看了良久,才缓缓道:
“你是个仁厚之人,不会有这样心思,咱今天叫你来,不是要治你的罪,而是要问你,熥儿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戴思恭闻言心中松一口气,知晓按照皇三孙殿下所说去做,此刻他算是逃过一劫。
但这不过是前脚走出鬼门关罢了,他不敢隐瞒,实话实说:
“微臣叩谢陛下圣恩!此前微臣为皇三孙殿下诊脉,其脉象虚浮、肝火过旺、脾胃虚弱,此乃虚不受补之症状。究其原因,就在于殿下只是进补,却不曾辅佐以锻炼,再加之精力损耗过度,神乏气虚,这才导致一遇到情绪波动较大之事,便会头脑昏厥。”
朱元璋眼神顿时凌厉起来,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熥儿纵欲过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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