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沈浪神色一喜,追问道。
他之所以解释,就是想朱无常的身份也许能帮到忙。
“君无戏言!”
“但我要你说真话!”
朱棣盯着沈浪,颔首道。
朱高炽张张嘴,最后选择不出声。
沈浪重新坐下,倒茶喝水,面露沉思之色。
朱棣淡然视之,没有催促,给予时间思考。
朱高炽的心再次悬紧,担心沈浪会说错话惹恼老爷子。
老爷子这人心思深沉,又喜怒无常,有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圣上兼备文武大才,而度量恢廓,任贤使能,各适其当,英杰之士,乐为之用,下至厮卒,咸归心焉。”
沈浪深吸口气,缓缓道。
话落,朱棣和朱高炽两人喝茶的动作都停止。
下一刻,朱棣只觉得豪迈之情破体而出,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朱高炽也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暗叹沈浪真会说话,夸奖却不显得过分。
圣上文能治国武能亲征漠北,上到六部尚书、下到行军打仗士卒,都十分爱戴。
“这是好的,缺点呢?”
朱棣虽然开心,但还不至于迷失。
拍马屁的话他听的太多了,最不喜欢拍马屁了。
“圣上乃是完人,没有缺点。”
沈浪摇摇头,正色道。
“你闹呢?”
“你这样说,我帮不了你。”
朱棣翻了翻白眼,茶杯重重放在石桌上。
是人就不可能是完人,是人就会有缺点,皇帝也是人。
“这......当真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不外传?”
沈浪犯难了。
说皇帝的缺点,这传到锦衣卫那边,请去喝茶是难免的。
但江阴县有养老院而没有孤儿院一直是沈浪的心病,一直想在离职前再为江阴县谋一福利。
“不外传!”
“我可以发誓!”
朱棣和朱高炽两人相继保证道。
“圣上这人......”沈浪压低声音,头凑向石桌道:“众所周知的问题,圣上得位不正。”
话音落下,朱棣的脸就不好看了。
朱高炽也是心神一震,紧张地盯着老爷子,生怕老爷子暴起。
但沈浪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神色,继续说道:“得位不正这点已经无法改变,然而圣上为了弥补得位不正的遗憾,斥巨资修建永乐大典,又两次北伐证明自己。”
“靖难四年,各地承受战乱还没有恢复,不想着休养生息,一味顾着证明自己没错,加重朝廷和万民的负担,营造一种虚假的繁华。”
朱高炽的目光从朱棣的身上转到沈浪的身上,眼神从刚才的担忧变成震惊和佩服。
好家伙,一个小小的县令,评论竟非常到位!
他也一直让老爷子休养生息,迟点再征漠北,迟点再征漠北。
可他就是不听,有自己的想法,自己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太子,说不动老爷子的牛脾气。
“你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懂什么?”
“圣上修永乐大典,是为了收集天下文人士子的智慧和才华,加强对他们的控制和利用,是为了彰显皇权的至高无上,巩固统治地位。”
“北伐更是有远大的意义,消除大明北方的影响,扼杀北元强大的可能,为后世子孙谋几百年和平。”
朱棣冷声道。
“我以为不然。”
“圣上修永乐大典,是想百年之后到了地下有颜面见列祖列宗。”
“至于说北伐是为后世子孙谋几百年和平,我听着就想笑,打仗死的人士兵、消耗的粮草、损坏的武器等等,圣上若是用那些人和钱发展火炮等武器,草原蛮夷进不了长城半步。”
沈浪摇头失笑道。
明朝是一个特殊的朝代,工业化已经开始。
火炮等特殊的武器陆续被人研究出来,冷兵器时代逐渐淘汰,人类开启热武器时代。
这个时代将士的勇猛成为了次要,武器的先进才是制胜的关键,一把燧发枪能抵十个视死如归的士兵。
“荒唐!”
“恣意揣摩圣意,我看你是不知道怎么死字怎么写!”
朱棣大怒,一巴掌重重拍在石桌上。
啪的一声,原本热闹的休息室变得安静,在场的老人纷纷看过来。
“嘘,小声点,你生怕传不到锦衣卫那边?”
沈浪被吓了一跳。
但不是被朱棣的愤怒吓了一跳。
而是他太大声了,引得在场的老人们都看过来。
锦衣卫号称无孔不入,沈浪都不敢保证养老院有没有锦衣卫的人。
“爹,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你可千万不要让沈县令陷入不必要的危险中啊。”
朱高炽壮着胆子提醒道。
他生怕老爷子怒从心头起,当场拿下沈浪。
这可是难得的人才,赚钱人才,治理人才。
不过不得不说,沈浪的话真的太吓人,竟然是这般认为老爷子的?
老爷子耗大工程修永乐大典也许藏有私心,但北伐是真的为天下百姓考虑。
“好了,朱兄,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还请不要忘记你对我的承诺。”
“我就先行告辞,孤儿院的事就拜托你了。”
沈浪起身,朝朱棣和朱高炽微微作揖离开。
朱棣冷着脸,气在心头,没理会沈浪。
“沈县令莫要见怪,我爹对圣上忠心耿耿,一时间怒在心头而已。”
“孤儿院的事我们尽量七天内给你答复,劳烦你回去写一份详细奏疏,在我们离开前交于我们,我们好向上说明情况。”
朱高炽起身,很是亲近地拉着沈浪往门口走去。
收养孤儿不是小事,开了口子就会有人效仿。
他是相信沈浪不会豢养死士,但其他人呢?
“我稍后就去写。”
沈浪颔首道。
写奏疏是应该的。
要不然上面不知道干嘛。
规定其用途,上面批的话不用担心以后出事。
朱高炽颔首,目送着沈浪离去,久久才朝朱棣走回去。
“气死朕了,好想下令宰了他!”
朱棣气得拂袖。
将石桌上的茶具都甩飞。
下一刻,茶具落地,碎裂了一地。
朱高炽一颤,吓了一跳,下意识跪伏在地。
“我说你这个老头,面生得很,脾气还那么臭,不是我们养老院的人吧?”
“县尊好生招待是你三生的荣幸懂不,我们不知多少人想和县尊聊两句都不行,你还在这里发脾气。”
“把地打扫干净,赔茶具的钱再走,要不然休怪我不让你离开养老院!”
一个清瘦的老头站起身,指着朱棣怒气冲冲喊道。
朱棣眼神一冷,眯着眼看向那老头。
老头哪看过这种眼神,当下踉跄后退。
但很快变得恼羞成怒,大步朝朱棣走去。
“老人家息怒,息怒。”
“我们这就打扫卫生,这就赔钱。”
朱高炽慌乱起身,挡在两人的中间。
也许是因为朱高炽硕大的身躯,也许是害怕朱棣的眼神。
老头没有再上前,而是回到刚才的位置。
众老头不再打牌,都是眼神不善看向朱棣两人。
很显然,这里已经不欢迎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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