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原以为妈妈对于想让我嫁个好人家的执着。

　　是出于母亲对女儿的偏爱。

　　虽然觉得她的想法不太现实，但我能够理解她。

　　可我发现自己错了。

　　妈妈想让我嫁进豪门的根本原因，是想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又没有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哪来的自信？

　　【你疯了吧？这是嫁女儿还是嫁公主？】

　　【我要有这本事，还找你们？】

　　震惊过后，大爷回过神来，直接就开怼了。

　　虽然话说得有点难听。

　　但我不觉得过分，过分的是妈妈。

　　【你这话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你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德行，我女儿可是大学生！】

　　【想找个年轻的，还不想出钱，你几十个亿的家产留着带进棺材里？】

　　妈妈也没想到，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可能】女婿敢这样跟她说话。

　　不过她确实没什么好反驳的。

　　我除了大学生的身份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亮点了。

　　【几十亿？你听谁说的？我有几十个亿还用得着来相亲？】

　　大爷倒没在意妈妈的讽刺，直接抓住了重点。

　　【你没有几十个亿吗？】

　　妈妈也意识到了不对。

　　经过沟通后，这才弄清楚被骗了。

　　大爷有一个屠宰场和一个养殖场。

　　几百万肯定是有的，但距离妈妈的标准就差得太远了。

　　妈妈明白自己被婚介公司给耍了，匆忙结束这场相亲，气冲冲去找婚介公司算账。

　　我还陷在伤心与难堪的双重打击中，没有跟着去。

　　后来听说妈妈那天闹得挺厉害，差点跟婚介公司的人动起手来。

　　还是人家报警才制止了她。

　　妈妈向警察控诉婚介公司诈骗。

　　可是被人家几句话就怼了回来。

　　大概意思和大爷说的差不多。

　　让我先认清自己的条件，身价上十亿的富豪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能给我介绍个几百万的小老板已经很不容易了。

　　见过做白日梦的，可没见过做梦醒不过来的。

　　在警察的调解下，婚介公司把200块钱的会员费退给妈妈才了结了这事。

　　妈妈又把希望寄托在了其他的婚介公司上。

　　隔三差五都要挨个登门去催一遍。

　　有几个被催的不耐烦了，直言不讳的告诉她。

　　凭我的条件想嫁入豪门，难度比我自己变成豪门还高。

　　他们劝我妈妈降低标准。

　　可是让女儿嫁入豪门，然后跟着女儿沾光的观念，在妈妈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

　　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她坚信我能嫁入豪门，并且这些年来不断用这个信念催眠自己。

　　的确。

　　妈妈虽然醒着，但她其实是在做梦，并且不愿醒来。

　　12

　　自从知道了妈妈的真实想法以后，我挺伤心的。

　　这些年来，妈妈对我虽然谈不上疼爱。

　　但她的辛苦我是看在眼里的。

　　幼年时对她的恐惧也逐渐消散。

　　现在，我对她的感激也在逐渐变淡。

　　我不是没良心。

　　可对于一个女儿来说，当我知道自己在妈妈心里，不过是一个换取荣华富贵的筹码。

　　那种感觉，叫心灰意冷。

　　这些年来，我一直顺从妈妈，从来不会忤逆她的想法。

　　在外人眼中，我一直都是个孝顺的女儿。

　　可我觉得自己应该做出改变了。

　　难道真的让我一辈子都为了妈妈的意愿而活？

　　我不觉得那会实现，而且我也知道自己不会幸福。

　　妈妈说我是个正经的黄花大闺女。

　　她没说错。

　　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我都是纯洁的。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上大学那几年，也偶尔有过几个男生向我表示好感。

　　可我都以回避的方式拒绝了。

　　我觉得是时候争取自己的幸福了。

　　我上班的公司规模不大，就几十个员工。

　　相互之间都很熟悉。

　　有一个叫小王的男同事平时对我很照顾。

　　经常帮我买奶茶，帮我搬东西，甚至总是找机会跟我说话。

　　同事们都说他喜欢我。

　　其实我知道他的心意，但碍于妈妈，我不敢接受。

　　小王是个很不错的人，沉稳、幽默、很有风度。

　　虽然谈不上帅气，但配我绝对是富富有余。

　　长时间的工作，如果说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假话。

　　相比起一直在做梦的妈妈，我显然要清醒得多。

　　在这个无比现实的社会，我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不起眼的小角色而已。

　　我拥有获得爱情的权利，但前提是在合适的范围内。

　　能被一个各方面都比我优秀的男人喜欢，我已经很幸运了。

　　毕竟像妈妈要求的那种男人，全国也找不出几个来。

　　而我这样的女孩，遍地都是。

　　人家凭什么找我？

　　虽然现在人们都在吐槽年轻人越来越浅薄，只知道看脸。

　　可事实却是一边吐槽，一边又去排队整容。

　　毕竟现在是颜值即一切的时代。

　　可惜我没有。

　　相比起妈妈念念不忘的豪门生活。

　　一屋两人三餐，我觉得更真实，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于是我背着妈妈，偷偷跟小王交往起来。

　　13

　　初次体会到爱情的我深陷其中。

　　恋爱的甜蜜与快乐让我无法自拔。

　　作为男朋友，小王无疑是合格的。

　　他会为我准备精致的小礼物，会绞尽脑汁想办法让我开心。

　　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悲哀是什么滋味。

　　他也有缺点，但在我看来并没有多么严重。

　　两个人在一起，开心满足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的社交账号用的是情侣头像。

　　我们会穿上情侣衫去逛街游玩。

　　我喜欢和他手拉着手一起走的感觉。

　　我多希望能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不会停下。

　　妈妈还在孜孜不倦为了我嫁入豪门的事操劳。

　　全市的所有的婚介公司，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之后的两年里，婚介公司又陆续帮我安排了几次相亲。

　　相比起那位吃火锅的大爷，这几次的相亲对象要靠谱得多。

　　至少在年龄上不是那么吓人了。

　　妈妈对此事颇有微词的。

　　因为婚介公司推给她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满足她的标准。

　　都没那么有钱。

　　如果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其实这些人真的条件不错。

　　走仕途的有处级领导。

　　经商的，身价最低也有几百万。

　　可无论对方是谁，妈妈总会在相亲时反复强调她的条件。

　　结果无一例外，都被她吓跑了。

　　被妈妈强迫着去参加相亲，还得瞒着小王，时间一长我也有点不耐烦了。

　　我质问妈妈，既然明知道人家满足不了她的要求，为什么还让我去。

　　这不是摆明了耽误对方的时间也耽误我的时间吗？

　　妈妈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一套自己的道理。

　　【咱们娘俩没什么人脉，认识的最有钱的人就是超市老板，官最大的就是街道主任。】

　　【那些男的不一样啊，保不齐哪天就跟亿万富翁或者大领导坐在一起吃饭了。】

　　【只要从他们嘴里传出去，你嫁人这事的希望不就更大了吗？】

　　【这就叫借力，借这些人的嘴把你宣传出去。】

　　妈妈说得理直气壮，还有些得意。

　　我无言以对，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想的太美。

　　即便那些人真的认识什么大老板大领导。

　　可他们会在交谈的过程中提起我吗？

　　也许会提起。

　　但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当成笑话被提起。

　　【那天我相亲遇到了一对母女，简直太奇葩了。】

　　【没权没钱没背景，长得也不咋地，又没什么特长，就是胆子大敢想。】

　　【知道人家开出的条件是什么吗？都能吓死人！】

　　我估计只会这么说。

　　很简单的道理，可妈妈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和小王已经交往了两年多了，一直都瞒着妈妈。

　　可是总不能一直维持这种地下恋情吧。

　　小王那边没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带我回家见父母。

　　可我妈妈这关该怎么过？

　　成了让我苦恼的难题。

　　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妈妈坦白这件事。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交往，我愈发觉得小王是个可以相守一生的人。

　　他对我的好，没有变过。

　　不像网络上所说的那样，过了热恋期就暴露本性。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他也产生过和我发生那种关系的想法。

　　但他从来没有采取过什么计谋，而是会选择征求我的意见。

　　我没有同意过。

　　主要还是出于女孩子的害羞心理。

　　其实他要是能主动一点，强硬一点，我也只能顺从。

　　但他没有，始终尊重我的想法。

　　也正是这件事让我看到了他的善良和淳朴。

　　初恋即永远，我想结婚了。

　　可是我没有等到跟妈妈坦白的机会，妈妈先发现了这件事。

　　14

　　是我大意了。

　　有一天妈妈给婚介公司打电话，中途手机没电了，就临时用了我的手机。

　　当时我在厨房洗碗，并不知情。

　　等我出来看到妈妈拿着我的手机打电话时，心里就是一紧。

　　下意识想要去抢手机，可又担心妈妈起疑心。

　　只能一脸紧张地站在厨房门口看她打电话。

　　啰里啰嗦说了二十多分钟，妈妈总算挂断了电话。

　　我赶紧过去伸手拿手机。

　　就在这时候，提示音响起，妈妈随手就点开了。

　　【宝贝，在做什么呢？我好想你啊！】

　　小王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和小王每天下班后都会用微信交流，情侣之间说些暧昧的话在所难免。

　　可没想到这次被妈妈半道截胡了。

　　最要命的是，小王还发了语音。

　　我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

　　妈妈先是一愣，然后又重新听了一遍，随即抬起头盯着我。

　　【怎么回事？】

　　妈妈晃了晃手机问道。

　　完了！

　　我心里只冒出来一个念头。

　　怎么解释？

　　根本就没办法解释。

　　男人的声音，还说得这么露骨。

　　妈妈再没文化也能听得懂是怎么回事。

　　【是在忙吗？别累坏了身体，爱你哦！】

　　没收到我的回信，小王又发了条语音过来。

　　也许他觉得声音比文字更能表达情感吧。

　　【怎么回事？】

　　妈妈又问了一遍，脸色阴沉得可怕。

　　【是我男朋友，已经交往了两年了。】

　　我把心一横，干脆说出了实情。

　　臭媳妇总得见公婆，我不装了，我摊牌了。

　　【他身价有10亿吗？】

　　【没有。】

　　【他爸爸是大官吗？】

　　【不是。】

　　【他能满足我定下的那些条件吗？】

　　【不能。】

　　我和妈妈之间进行了一场简短而又深刻的问答。

　　句句都不是我考虑的，句句都是妈妈梦寐以求的。

　　【他是谁？】

　　妈妈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

　　【是我的同事，对我很好...】

　　我简单介绍了一下小王的身份，并且着重强调了他对我很好。

　　希望妈妈能看在我的感受上心软一次。

　　可我对妈妈的期望，正如妈妈对未来女婿的期望一样，太高了。

　　【对你好能当钱花吗？】

　　【能换来别墅、豪车和人人羡慕的地位吗？】

　　【能让我过上珠光宝气被人伺候的生活吗？】

　　妈妈提出了灵魂三连问。

　　我哑口无言。

　　【跟他分手！】

　　妈妈下达了最后通牒。

　　我噘着嘴，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选择的幸福，我也很满足。

　　怎么能轻易舍去？

　　【不！】

　　我咬着牙摇头，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拒绝了妈妈。

　　【你说什么？】

　　妈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不会和他分手的，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我依旧摇着头倔强回答。

　　妈妈一耳光扇在我脸上，直接把鼻血打了出来。

　　【不管你们谁喜欢谁，必须听我的，你不能和穷鬼在一起！】

　　妈妈瞪着我，恶狠狠地说道。

　　我忽然笑了。

　　从进城到现在，一直都在租房住。

　　每顿饭都要精打细算节省的妈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穷鬼？

　　她的眼里没有感情，只有钱。

　　只要钱到位，哪怕是只狗，她也会毫不犹豫把我嫁出去的。

　　【不，除非我死！】

　　我咧嘴笑着，任由鼻血一滴一滴往下落，那模样，有些瘆人。

　　【你...】

　　妈妈最终没有说下去，甩手扔过来一卷卫生纸，头也不回进了卧室。

　　15

　　我没有和妈妈抗争的经验。

　　第一次虽然付出了血的代价。

　　但妈妈似乎是妥协了。

　　我还是挺高兴的。

　　至少我为自己努力了。

　　第二天去上班，小王注意到我有些红肿的脸颊，心疼地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没敢告诉他这事因他而起，只是含糊的说和妈妈吵架了。

　　本来还想等过两天妈妈气消了，然后趁热打铁把小王带回家。

　　结果刚上班没多久，妈妈突然闯了进来。

　　她从来不关心我上班的事，也不知道我上班的地点。

　　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跟踪我。

　　可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迅速从工位上站起来朝她跑了过去。

　　可她却赶在我之前开口了。

　　【老板呢？老板在哪里？给我出来！】

　　妈妈独特的大嗓门，瞬间就让整个公司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全部站起来看她。

　　【妈，你要干什么？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

　　我抱住妈妈的胳膊，想要把她拉出去。

　　【谁是老板？给我滚出来！】

　　可她却一把甩开我，自顾自大喊。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老板从最里边的办公室里急匆匆跑了过来，诧异地看着妈妈。

　　【你就是这的老板？】

　　妈妈不喊了，把我拉到她身边，看着老板问道：

　　【对，我是，您有什么事吗？】

　　老板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你是怎么当的老板？我女儿在你这上班，跟坏人勾引了，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妈妈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这副模样，和村里那些泼妇们骂街的时候一模一样。

　　【啊？等等，我没太明白您的意思，您是说您女儿被坏人勾引了？】

　　【黄菲，这位阿姨是你妈吗？】

　　老板怔了征，然后看向我问道。

　　他没听明白妈妈在说什么。

　　【对不起老板，我想办法处理！】

　　我很是抱歉地冲老板点点头，拉着妈妈就想往外走。

　　小王想要过来，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妈，咱们出去说，不要打扰别人工作！】

　　我在妈妈耳边低声说道。

　　可妈妈的字典里就没有识大体一说。

　　【你为什么不看好我女儿？你不知道她背着我偷偷跟别人搞对象吗？】

　　妈妈又开始质问起老板来。

　　这次老板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然后就忍不住笑了。

　　【阿姨，我知道您可能舍不得女儿结婚嫁人，可您总不能守着黄菲让她跟你过一辈子吧？】

　　【再说了，黄菲她是成年人了，有谈恋爱的自由，我能管着不让她迟到旷工，可我不能拦着不让她交男朋友吧？】

　　老板的态度很好，全程笑着跟我妈妈解释。

　　【你知道个屁！】

　　妈妈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然后老板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平心而论，公司老板是个很不错的人。

　　相比起那些喜欢压榨员工的老板，他对我们真的很不错。

　　虽然公司也有打卡制度，迟到是不可避免的。

　　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同事因为迟到被扣工资。

　　也没见过他朝谁发过火。

　　而且我在这里上了三年的班，加班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平时过年过节，老板还会发一些礼品和红包。

　　只不过因为公司规模不大，利润有限，所以我们的工资并不是很高。

　　【我女儿将来是要嫁入豪门的，你让她在公司里胡搞乱搞，还怎么嫁人？】

　　妈妈一句嫁入豪门，让我的脸立刻变得滚烫起来。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了。

　　16

　　【阿姨，谈恋爱是您女儿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同样，您也没有权利因为这件事来指责我。】

　　【如果您想干预，大可以和您女儿私下里去解决，请您不要影响我公司员工的正常工作。】

　　【不然我只能请警察出面解决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是人？

　　老板明显有些不高兴了，板着脸说道。

　　但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尽量克制情绪了。

　　【到底是谁？是哪个混蛋勾搭了我女儿？给我站出来！】

　　妈妈虽然不讲理，但她的胆量有限。

　　一听到老板要报警，立马转移了矛头。

　　我昨晚跟她说了小王的情况，但没有告诉她具体姓名。

　　所以妈妈只知道我的男朋友跟我在一个公司上班。

　　我一个劲冲小王眨眼睛。

　　这个时候他不出面，妈妈顶多就是骂两句撒泼。

　　可他要是站出来，事情只会更麻烦。

　　【怎么？敢勾搭别人就不敢承认了？还是个男人吗？】

　　【敢做不敢当的怂货，你妈生了你真是祖上做了孽！】

　　妈妈越骂越难听，直接开始问候长辈。

　　小王怎么可能还忍得住，当下就站了出来。

　　【阿姨，和黄菲交往的人是我，不管您对我有什么意见，咱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没必要说得那么难听吧？】

　　【要不这样，旁边有间咖啡厅，咱们去哪里坐坐？】

　　小王尽管很生气，但还是考虑到了我的感受，不想当着公司同事的面发生争吵。

　　【谁稀罕你的破咖啡？哪也不用去，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让这些人都当个见证！】

　　妈妈看着周围的同事们，冷笑着说道。

　　【阿姨，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我是真心喜欢黄菲的。】

　　【我向您保证，一定会一生一世对她好。】

　　【我知道您一个人拉扯她长大不容易，您放心，以后我会像亲妈一样孝顺您！】

　　小王努力调整着情绪，尽可能向妈妈说好话。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用得着你保证吗？你算哪颗葱？也配和我女儿谈恋爱？】

　　妈妈双臂环胸，很不屑地看着小王。

　　【妈，你能不能给我留点脸面，非要在这闹吗？】

　　我冲着妈妈哭喊道，眼泪和委屈一起涌了出来。

　　但凡她心里能为我这个女儿考虑半分。

　　就应该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纠结这件事。

　　可她显然是没有考虑到我的。

　　【呦！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开始向着这个野男人说话了？】

　　【怎么？他给你关上门迷魂药了？说，你是不是跟他上床了，这么向着他！】

　　妈妈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感觉人生二十多年来的自尊，在这一刻被踩得粉碎。

　　这是一个妈妈应该说的话吗？

　　17

　　【阿姨，您是长辈，我不好说什么，可您有点过分了，黄菲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女儿，你好歹替她考虑考虑。】

　　小王掏出纸巾递给我，然后站在了我和妈妈中间。

　　如果对面站的不是我的妈妈，恐怕他早就拔拳相向了。

　　【我做事，轮得着你来教训吗？我的女儿，我自然会为她考虑，你还是先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再来跟我说话吧。】

　　【口口声声说爱我女儿，肚子里全是男盗女娼，想娶我女儿是吗？只要你能满足我的条件！】

　　妈妈根本就没有把小王放在眼里，阴阳怪气明里暗里损了他一通后，提出了那一套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的条件。

　　同事们的表情每分每秒都在变化着。

　　别墅、豪车、彩礼...

　　每一样都在刷新着他们的认知。

　　等妈妈说完后，他们看向妈妈的眼神已经从震惊变成了嘲讽。

　　没错，在他们眼中，妈妈就是个想钱想疯了的疯子！

　　【能办到吗？看你这熊样，你能办到哪一样？没钱，就别学别人装逼！】

　　【我女儿将来肯定要嫁入豪门当太太，你这种穷酸鬼，趁早滚远点，别耽误我女儿的前程！】

　　尖酸，刻薄！

　　只有这两个词能形容妈妈。

　　【我...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爱情不该用金钱来衡量！】

　　小王被刺激的不轻，只能用真爱无价来反驳。

　　【笑话，不用金钱用什么？用嘴巴吗？】

　　【你们愿意吃糠咽菜我不管，把该给我的都给我，我就答应这门婚事。】

　　妈妈看着小王，笑了。

　　什么是该给她的？

　　别墅豪车，司机保姆，贵重首饰，还有每个月20万的生活费。

　　【我们不会分开的，你没有权利拆散我们！】

　　【黄菲，咱们是真心相爱的，你愿意和我共度难关吗？】

　　小王已经彻底放弃了用道理来说服妈妈。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

　　因为我在想，如果我答应小王，妈妈会怎么做？

　　一哭二闹三上吊？

　　用亲情作羁绊，用撒泼当武器。

　　缠着我，逼着我妥协？

　　我要妥协吗？

　　看向小王真诚而又坚定的眼神。

　　我不再犹豫了。

　　【我愿意！】

　　我坚定地点点头，等待着暴风雨来临。

　　【呵呵呵，一对狗男女！】

　　妈妈却只是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就这么算了？

　　我不相信。

　　可我不知道妈妈会怎么做。

　　尽管老板什么都没说就回办公室了。

　　尽管同事们只是笑笑就忙起了各自的工作。

　　可是被妈妈这么闹了一通，我还有什么脸面再留在公司？

　　小王搂着我去楼道里，安慰了我一番后。

　　主动提出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工作了。

　　理由是这里的工作太枯燥无味。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辞职。

　　我知道他是为了顾及我才这么说的，我很感动。

　　下午我俩一起向老板递交了辞呈。

　　老板吩咐财务给我们结满月的工资，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叹了口气说了句【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预料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很困难。

　　妈妈不会善罢甘休。

　　在她转变心意之前，我必须在她和小王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如果我们只能私奔，你愿意带我走吗？】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我拉着小王的手问道。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小王俯身在我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深情地看着我说道。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只可惜，幸福永远是那么短暂。

　　18

　　我从来都是低估妈妈的，因为我永远不知道她的下限在哪里。

　　我猜测回家后妈妈会对我发脾气，会打我骂我，甚至再度逼我跟小王分手。

　　可我不在乎，因为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小王提议请我去吃饭，庆祝我们重获自由。

　　我同意了，还提议去喝点酒。

　　可还没来得及出发，小王一把将我扯到了身后。

　　紧接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边的，是一对面容和小王八分相似的男女。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们就是小王的父母。

　　可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爸，妈，你们...】

　　小王刚一开口，就被打断了。

　　【闭嘴，没出息的东西，跟我回家！】

　　小王的爸爸满脸怒容，似乎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很气愤的事情。

　　【爸，妈，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她叫...】

　　小王怔了征，然后挤出个笑脸，想趁机把我介绍给他爸妈。

　　【不用了，黄菲黄大小姐，大名久仰啊！】

　　小王的妈妈忽然说道。

　　她怎么会认识我？

　　【黄大小姐，你妈妈已经去我们单位和家里闹过了。】

　　【实在对不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生了这么个蠢货儿子，还敢高攀你。】

　　【还请你多担待，我们以后绝对不会让他再骚扰你了。】

　　小王的爸爸一本正经地冲我说道。

　　听上去像是在道歉，可话里满是嘲讽和挖苦。

　　不过我已经不顾不上考虑这些了，因为他说了我妈妈。

　　我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草草收场了。

　　她知道继续吵下去没什么作用，干脆釜底抽薪，来了招狠的。

　　直接去找了小王的父母，特意在人家单位和家里大闹一场。

　　这就等于是断了小王的后路。

　　我听小王介绍过，他爸妈都是普通的机关职工，为人很好，对他更好。

　　只要是他喜欢的，他爸妈也一定会喜欢。

　　比如我。

　　我相信他爸妈不会反对我们交往。

　　可是被我妈妈这么一闹，他爸妈除了反对，没有别的选择。

　　我甚至都不用询问，就能想象到妈妈当时说的话有多难听。

　　继而也能想象到小王的爸妈有多难堪。

　　【爸，这里边有误会，回头我会跟你们解释的。】

　　【黄菲，咱俩还有事要忙，先去办正事，走！】

　　小王察觉到不对，拉起我的手就想走。

　　【天大的事你也得跟我回去！老子活了五十多年，今天把脸都丢尽了。】

　　小王爸爸越说越生气，伸手就去拉小王。

　　【爸，我不能跟您回去，我会给你们个交代的。】

　　小王挣脱了他爸爸的手，还想带着我走。

　　【把这个混小子给我架回去！】

　　小王的爸爸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一挥手，他带来的那些人一拥而上。

　　【表哥，堂哥、三叔，你们放开我！】

　　来的都是小王家的亲戚，几个大男人硬是把小王抬了起来往出走。

　　不管小王如何挣扎，可他一个人根本反抗不过来。

　　小王被带家人走了，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

　　漫无目的地走，一直走，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家门口。

　　幸福就像一朵昙花，我以为它在绽放，实际上已经开始凋零了。

　　19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站在正在看电视的妈妈面前，歇斯底里地冲她吼道。

　　【为了让你嫁入豪门！】

　　妈妈面无表情地回答，似乎只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如你的愿！】

　　我弯下腰，盯着她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你是死是活我没兴趣，你就算想要饭我也不会拦着，可你别挡着我过好日的路。】

　　【不然，我会让你比死更难受，生不如死！】

　　妈妈出手如电，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狠狠向下扯，她说的话，比我更狠。

　　我吃不住痛，跪在了地上。

　　【我想要的得不到，你一辈子也别想安生！】

　　妈妈起身，一脚把我踹翻在地，留下一句话，转身回了房间。

　　【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电视里，男女主角异口同声地喊道。

　　我趴在地上，无声哭泣。

　　小王和我失去了联系。

　　他被他爸妈囚禁了，没收了手机。

　　再听到他的消息是半个月以后了。

　　我没有了工作，整天在家里待着，魂不守舍。

　　以前一起工作的同事给我发来了信息。

　　小王死了。

　　他想从家里出来，不能走门，只能从三楼往下跳窗户。

　　可是落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地面竖起的钢筋。

　　脖子直接被穿透，等被人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不顾一切冲出家门，赶到小王家。

　　那里正在办丧事。

　　我跪在地上撕扯自己的头发拼命哭喊。

　　我向小王的爸妈道歉，祈求他们的原谅。

　　可回应我的，只有冰冷的眼神。

　　小王不是我杀的，可他因我而死。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背上了罪孽。

　　我的心死了，妈妈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不是想让我嫁入豪门吗？

　　那就嫁吧，只要人家愿意娶我。

　　一天，一个月，一年。

　　时间转瞬而过，我29岁了。

　　这些年来，妈妈从未停止过努力。

　　可不切实际的努力是没有回报的。

　　我想嫁入豪门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为此一档相亲节目还专门请我去做嘉宾。

　　妈妈高兴坏了。

　　这些年来，始终没有一个豪门轮得上我。

　　她觉得有了媒体的宣传，我这事就算是成了，她的梦也终于能圆了。

　　媒体的力量确实不小，请来了几位身价不菲的豪门公子哥。

　　最有钱的据说已经身价百亿了。

　　妈妈整天兴奋得忘乎所以。

　　拿着男嘉宾的材料一遍遍筛选。

　　好像只要我点头，那些男嘉宾就会迫不及待地和我结婚一样。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六位男嘉宾，其中五位看过了我的资料后，直接就拒绝了跟我相亲。

　　唯一愿意和我见面的，还是六个人当中最穷的一个。

　　身价还不到一个亿。

　　对此妈妈很不满意，甚至还去节目组闹过事。

　　最后人家警告妈妈要是再闹事，就直接把我踢出去。

　　按照节目组的规定，男女相亲见面的地点是一间固定的咖啡厅。

　　除了摄像师以外，现场不会有其他人。

　　可妈妈软磨硬泡，还是跟着我一起去了。

　　20

　　一见面，妈妈就开始大谈特谈，夸我有多么优秀。

　　主要有两个依据。

　　第一我是大学生。

　　第二曾经有个喜欢我的男孩为了我自杀。

　　没错，妈妈把小王的意外身亡理解为殉情。

　　甚至还成了她炫耀的资本。

　　【阿姨，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没什么稀奇的，我本人还是双博士呢。】

　　【至于殉情这种事，您没有必要拿在节目上说。】

　　【我想知道的是吗，如果和您女儿在一起，我能得到什么？】

　　男嘉宾很不客气地说道。

　　妈妈语塞了。

　　她从来都只考虑我嫁入豪门她自己能得到什么，又怎么会考虑这种婚姻会给男方带来什么。

　　【阿姨，您女儿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说句不好听的，现实不是电视剧。】

　　【她这种条件，是没有资格进豪门的，您还是现实一点吧，毕竟您女儿的岁数不小了！】

　　男嘉宾委婉地说出了很不客气的话，然后起身离开。

　　全程没有跟我交流一句。

　　唯一一次能和豪门相亲的机会结束了。

　　节目播出后，我和妈妈出名了。

　　是那种被人当成笑话的出名。

　　被人指指点点一段时间后，妈妈开始转变观念，降低标准。

　　毕竟男嘉宾说的没错，我的岁数不小了。

　　眼瞅着就要30岁了，我的青春已经耗不起了。

　　从身价10个亿降到一个亿，降到5000万，再到1000万。

　　房子不要那么大了，豪车不要那么贵了，彩礼不要那么多了。

　　可不断下降的标准也没有给我带来半点机会。

　　今年我30岁了，又等来了一次相亲。

　　男人33岁，是外企的管理人员，私底下还经营着一个小公司。

　　年收入在两三百万左右。

　　算是一个小点的豪门了。

　　父母都是体制内的干部，家庭条件不错。

　　依旧是妈妈陪我相亲，她尽量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要求。

　　100万的彩礼，一套200平的房子，一辆50万以上的车。

　　什么保镖保姆司机之类的，早已在不断下降的标准中被淘汰了。

　　对方很干脆，表示可以接受。

　　唯一的要求是能尽快结婚，因为他爸妈已经快要把他催疯了。

　　妈妈很开心，守得云开见月明，乘胜追击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她想让男人的爸爸娶了自己。

　　男人还以为妈妈没听清，重新强调了一遍自己父母健在，而且感情很好。

　　可妈妈却表示可以让他父母先离婚，然后再让他爸爸娶了自己。

　　男人震惊了，我也震惊了。

　　这些年来，我以为妈妈已经学会了接受现实。

　　可没想到她在降低标准的同时，也在变本加厉。

　　小豪门也是豪门，她不光想让我嫁进去，甚至连她自己也想嫁进去。

　　还提出了让人家父母离婚娶自己这种荒诞的要求。

　　男人确定了一遍我妈妈不是在开玩笑后，落荒而逃。

　　小王的忌日到了。

　　我在家里万为他上了一炷香，然后喝下了一瓶农药。

　　这一天，我等了足足五年。

　　初恋即永远，我们都做到了。

　　我死了，妈妈疯了！

　　逢人就说自己的女儿嫁入豪门，光是一间卧室就有几万平。

　　村子里那些人见到她都要下跪讨好。

　　直到精神病院的车把她强行拉走。

　　街头才少了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