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她既已选择了公主当靠山，自然不用再装下去。
我控制好情绪。
“柴轻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你四处宣扬我没有染病，还用我不进宫是因为我父兄有了反叛之心逼我入宫，实则是你自己想进宫吧？”
“看我不争不抢，你着急了，那天在先生面前故意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为的就是想让我争一争皇后之位，可惜还是行不通，你就想找公主殿下当靠山，实际上，你想靠我上位，你想成为沈玄澈的妃子对不对？”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我好心提醒：“虽天下女子皆对皇宫向往之，但这确实不是个好地方，它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
“你完全可以靠自己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何必费尽心思想要跳入这高墙深宫内呢？”
因为这就是个囚笼，一旦进来，这一生就都出不去了。
她嗤之以鼻。
“我又怎会不知皇宫是个吃人不见血的地方。”
“可谁让我偏偏穿到一个丫鬟身上，在这个人分贵贱的时代，等着我的只有两种命运，要么永远被人使唤，要么去使唤别人。而我，偏要和命运争一争，等我成为皇帝的女人，看谁还敢给我脸色，还会因为我是个丫鬟瞧不上我。”
她心意已决，我多言无益。
虽然她算计了我，但她毕竟长了一张丫鬟阿月的脸，我希望她能够如愿以偿。
于是，我把一块玉佩递给她。
“这个送给你，从今往后我们主仆关系恩断义绝，我无心宫斗争宠，但也希望你所想成真，平安顺遂，替我的阿月好好活下去。”
父兄托人带信，说陈俞安很会经营，短短时日，就在我给他的本金上翻了好几倍。
还说给我相中了一个读书人，外表月朗风清，举止不卑不亢，等我回家就安排见上一面。
我也忍不住憧憬。
很快，几个月的伴读就将结束。
能否顺利出宫回家，就在今晚。
上一世，我也是在今晚第一次见皇帝沈玄澈，可不同的是，上一次我拼命想留下来，这一次却是拼命想离开。
晚宴上，我特意穿了他最不喜欢的颜色。
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全程低着头，不想让他注意到我。
可他的目光太难以让人忽视，就像饿了很多天的猎人看到了猎物，直接赤裸。
我只觉浑身难受。
抬头远远朝他看了一眼，却被他正好逮住。
对视的那一瞬间，我知道，他也是重生的。
哪怕他刻意隐藏掉帝王威仪和锋芒，但他上辈子运筹帷幄，雄才大略，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惯了上位者的人身上的气质，是遮掩不住的。
太后在席间有意无意让他立秦芳芷为后，只要他答应此事，她此后再也不会垂帘听政。
却被男人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
在宴会结束时，他说：“朕是该娶妻了，不过，皇后之位可不是谁都可以坐的。”
我总感觉他眼神有意无意落在我的身上。
“朕的皇后，必须要朕心悦之才行。”
说着，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让我上前一些。
“上官家嫡女上官云想，朕看你就十分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虽紧张，毕竟夫妻十年，我从未看懂过他。
但还是假装冷静：“臣女自小被父兄养在府中，且身子不好不太爱出门，从不敢逾矩半分，未曾与家人之外的男子见过。”
他表情玩味。
“那可能是朕记错了。”
“不过你与朕心悦之人太过相像，”他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贴身太监，客气询问我：“上官小姐不介意朕为了寻找心悦之人搜一搜你的房间吧？”
但其实，他脸上哪有半分歉意。
“陛下高兴就好。”
6
上一世，我就是靠那枚与他一模一样的玉佩，在一众贵女当中脱颖而出的。
八岁那年，他曾在贴身太监的陪同下，出宫来逛灯会。
我和哥哥被人群挤散。
被人欺负时，正好遇到他。
那时，先帝尚在，他虽是太子，但一切有先帝撑着，也算是无忧无虑。
后来，我们一起逛了一晚上。
直到我被家里管家寻回。
分别时，他给了我这枚玉佩。
这一次他想用玉佩让我无处可逃。
只可惜，我早就给了柴轻月。
公公欢喜地拿着玉佩呈给他，他勾起唇角，坏笑。
“上官小姐还真的是我心悦之人呢！”
我弯腰：“陛下，这玉佩不是我的。”
他慵懒地问：“那是谁的？”
“是臣女丫鬟阿月的。”
柴轻月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马上站出来，跪在地上。
“回陛下，那枚玉佩确实是我的。”
“奴婢八岁那年，逛灯会与家人走散，有幸遇到一个大哥哥，后来分别时，他便赠予了这枚玉佩给我。”
我问道：“敢问公公这枚玉佩是不是在进园子后朝东面的第二间屋子里找到的？”
公公点头。
“那是阿月的屋子，我的屋子在第三间。”
男人脸色有些难看。
恨不得捏碎手里的玉佩。
我却假装没看见。
“恭喜陛下寻得心悦之人，臣女自是不敢夺人所爱的，会把阿月留下来，明天独自出宫回家，还望陛下好好待她。”
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
皇帝竟然要立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丫鬟为后。
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太后第一个反对。
“皇上，你这是把皇家脸面置于何处？你想要列祖列宗为你蒙羞吗？”
“不过，只要你立秦芳芷为后，你想宠幸谁哀家都无话可说。”
他恶狠狠地刮了我一眼。
接着，笑了。
“那就听母后的，立秦芳芷为后。”
然后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上官小姐和你那丫鬟也都留下来，既然要给朕后宫添新人，多来几个岂不是更热闹。”
7
我脸上委实挤不出笑容。
原本以为能远离皇宫，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拉了进来。
深夜，趁着圣旨还没有下，我独自一人去了他的书房。
公公没有阻拦，也没有上报，直接把我带了进去。
看来他已经猜到我回来，既如此，我便直入主题。
“陛下，臣女今天莽撞了，但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臣女出宫。”
他放下手里的奏折。
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下巴。
“阿云，别装了。我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老天既然给了你我第二次机会，我们为何不顺应天意，好好在一起呢？”
我起身。
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沈玄澈，放我出宫，我愿意说服父亲，让他主动把兵权交到你手上，之后，我们一家可以远离京都，去塞北之地继续守护沈氏王朝。”
他眼里的后悔和疼痛一闪而过。
背对着我：“阿云，重来一世，朕自有办法稳坐帝位。”
“你只需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明明我该怕他的。
毕竟只要他一句话，我就会人头落地，牵连全族。
可想起上辈子的算计，我质问道：
“乖？上一世我够乖了吧？你要纳妃我帮你安排，不嫉不妒；你要权力我用家族之力帮你去争，可结果呢，你杀我父兄，屠我满门。”
“夫妻十载，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体的问题，不能为你延绵子嗣，满心愧疚。可凶手是你，是你哄着我喝了一碗又一碗的红花汤。”
不知不觉，眼泪落下。
他转过身，有些手足无措，眼里也有懊悔之意。
颤抖的手想帮我擦掉眼泪。
艰难地说出口：“我…错了。”
“这一世，我们重新来过，我们生很多很多孩子，好不好？”
我推开他。
“晚了。”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山与海，而是一条条人命，我原谅你，我怕那些被你处死的人会怨我。”
见我如此决绝。
他知道我拉不回来。
只能板起脸，用帝王的威仪命令我。
“阿云，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我说了算。”
“明日一早，封你为妃的圣旨便会传遍朝野。你最好乖乖的，否则，我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只要是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无人可阻。
但我就是不甘心。
重来一世，如果注定了走一遍老路，那重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擦掉眼泪。
和他谈条件。
“沈玄澈，我可以入宫为妃。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这一世，不许对我父兄和家族下手。”帝王皆凉薄，权势过盛终会引来灭门之祸：“我会劝父亲主动上交兵符，你只需要顺势将他们派去守卫边塞，一辈子不准入京就好。”
我不信他。
帝王之心，海底之针，无信可言。
“否则，我宁愿死，也不嫁。”
他冷哼一声。
我知道，我碰了他的逆鳞。
因为他，最讨厌被人威胁。
他拳头紧握，最终还是说了个“好”字。
离去前，他仿若自言自语道：“朕本是要立你为后的，是你不要的，往后，你可会后悔？”
我未做停留。
我唯一后悔的，是上辈子为了后位，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