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小北啊。”

　　二叔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但此时此刻，我恨不得躲到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可这货车的空间就这么大点，我能躲到哪去啊！

　　“小北，冯总说马上就能挖开隧道了，你下去接应一下吧，好不好。”

　　黑暗中，二叔的身影一点点沉下去，我知道他是在座位底下摸出了那把防身的不锈钢扳手。而我身边只有一堆矿泉水瓶子和泡面，我毫无还手之力。

　　“叔，叔……”我都快哭出来了，我说叔，你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啊？冯龙为啥把撞死人的宝马车给娇娇开，不是因为宠她疼她，那不就是为了让娇娇替冯龙顶命吗？

　　那狗屁大师说了，怨气太重，要用人命填啊！

　　你知道那么多冯龙的缺德事，他连一整个村的人都能烧死，还会放过咱俩吗？

　　就算你把我打下车去，把我弄死了，我特娘的做鬼也不能放过你啊，你以为你就能活命？

　　我边哭边说，说到最后几乎都是吼了。

　　二叔一声不吭，忽然，隧道深处一阵剧烈颤动，随着天崩地裂一般的震颤一起传来的，还有娇娇凄惨的笑声，咚咚的撞门声，和那股诡异到无法言说的臭。

　　哐当——

　　大货车后车厢，忽然打开了。

　　黑暗中，咚咚的撞击声越来越近，我忽然闻到一股尿骚味，二叔的裤子湿了。

　　他还抓着手机拼命给冯龙发消息，可他一条也发不出去，黑暗里女学生的身影却在不断逼近。二叔撞开我，怪叫着要拽开车门跑出去，却在拉开车门的瞬间，被娇娇扑了个满怀。

　　闻到娇娇身上血腥味的瞬间，二叔的精神完完全全崩溃了。

　　冯龙给他多少赔偿金，也不及他的命来的值钱啊。

　　隧道的震动还在继续，忽然，一切戛然而止。

　　许久不见的光，射了进来。

　　我紧紧闭上双眼，适应了黑暗后，过于强烈的光芒让我骤盲，双眼剧痛，脑袋也像要裂开了。二叔大概也觉得自己是要死了吧，他不断尖叫着冯龙的名字，说人是他杀的，人是他装死的！

　　要报复去找冯龙，要报复去找冯龙！他只是处理尸体，他没有杀人，人是冯龙杀的！

　　无数脚步声快速冲过来，我听到警察的声音。

　　沐浴在光芒中，我紧紧抱住了娇娇，流下眼泪。

　　……

　　隧道根本就没有塌方。

　　一切都是我和娇娇计算好的，当然，也有‘女学生’郭芳的功劳。

　　几年前，冯龙看中了西沟村的山头，他想把这片地买下来，可山头有西沟村村民的祖坟，没人乐意做卖祖宗的缺德事。

　　软的不行，冯龙干脆来狠的。

　　他买通村支书签了个地皮租赁书，然后雇了很多人围住村民，在村民众目睽睽之下，把他们的祖坟刨了。

　　挖祖掘地，再加上暴力威胁，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很快，西沟村大部分年轻人搬离了这里，只剩一批孤寡老人无处可去。这些老不死的东西在冯龙眼里轻贱如蝼蚁，随便找几个人，放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二叔，就是做这件事的几个凶手中的一个！

　　他年富力强，把老人们用布条捆在床上桌子上，火烧起来，布条不见踪影，看起来就像老人们没有逃跑挣扎，活生生在家中自焚了一样。

　　祖坟被挖本就不吉利，村子里的老人们还死的如此诡异，搬走的西沟村村民就算知道死了些孤寡老人，也都不敢管这件事。

　　唯有那个女大学生，回来了。

　　她是我女朋友，父母早亡，全靠村里的百家饭，百纳衣，才长大成人。

　　虽然身世不幸，可我女友最爱笑，她笑起来，就像漫天的阳光冲我一个人倾斜而下，大一刚入学，我就爱上了她。

　　她照亮了我的人生，可她却莫名其妙的死在老家的公路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四快毕业，当我得知女朋友突然消失，我整个人濒临崩溃。

　　我没心思写毕业论文，不想见任何人，也根本没人理解我的痛苦。冯龙这地头蛇权势滔天，连校方都不敢追究下落不明的女友，除了我们的老师，郭芳。

　　以及，娇娇。

　　她的确是冯龙的情妇，私生活也的确浪荡，贞操对她而言就是个笑话，但她却一直资助老家的几个穷学生。用娇娇的话来说，所有女人见了她都只会笑她浪荡，所有男人见了她，脑子里也只有龌龊肮脏的念头。

　　可是那几个学生却会对她笑，甜甜的喊她姐姐。

　　娇娇把那几个学生妹子当成小时候的自己，她幻想着如果她小时候也遇到好心人，没有走上歪路，那会不会也能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所以，当娇娇得知那把火烧死了一个回村探亲的学生，烧死了她心底的希望时，她就对冯龙有了恨。

　　等我找到她把计划一说，娇娇没怎么犹豫，直接就答应下来。

　　她出卖身体，搞来了那辆宝马车，冯龙嫌这车晦气，大修过的车架子不结实，不值几个钱，就随手甩给了娇娇。

　　他以为娇娇只是虚荣心作祟，想开宝马装逼，却没想到娇娇要的是他害人的证据。

　　车有了，我们还需要认证。

　　娇娇隐约猜到冯龙的心腹，也就是我二叔可能知道些什么，于是，我们策划了这四天三夜的被困，策划了这场塌方。

　　娇娇本色出演，我和女友的恩师郭芳，扮演了我死去的女友。两人眉眼有些许相似，但细看还是不大一样，不过，郭芳并不需要怎么露面，她隐匿在黑暗里就已经足够了。

　　炸药是我埋的，直到被警方派人救出来，隧道里都没有信号。

　　二叔收到的那些消息，包括我的短信，全都是我事先准备好的黑科技。他总笑话我说念了那么多年书都念到狗身上了，却没想到，我念的书能送他和冯龙一起进监狱。

　　几个月后，我在监狱里探视了二叔一次。

　　他和冯龙等人一并入狱后，精神出了些问题，我独自一人去看他，他却像见到了我女朋友一样，先是问我是不是要结婚了，新娘好漂亮。

　　紧接着，二叔似乎想起了什么，带着银手铐的枯瘦手腕挣扎着要捂脸，不停说对不起，饶了他之类的疯话。

　　十分钟的探视时间转瞬而过。

　　我转身离开，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些恶人一眼。

　　通过漫长的走廊，出来的那一瞬间，阳光铺天盖地的洒下来，落我身上，暖融融的。

　　我听到身后的走廊里传来咚咚两声轻响，回过头的瞬间，似乎看到女朋友一闪而过的笑脸。

　　那么灿烂而美丽的笑。

　　我知道，她永远，都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