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学铭早早醒来。
估摸着不到八点，因为院里吵吵闹闹，该上班的还没去上班。
他就是被窗外对话声给吵醒的。
谁这么缺德？不知道还有人在睡觉呢？
顾学铭仔细辨认声音，有个公鸭嗓格外刺耳。
好嘛，是许大茂那大嗓门。
许大茂前几天下乡放电影去了，昨晚刚回来，多他一个，后院便不再安宁。
顾学铭起床穿好衣服，推门出去。
“哟，小顾醒了？哥还想着要不要叫你起床呢，这事儿也得让你知道。”
许大茂听见开门，扭脸见到顾学铭出来，便一脸熟络地说。
后院中央，不仅站着许大茂，还有刘海忠刘光天父子。
以及一些中院和前院的人，跟在这儿开小会似的。
顾学铭疑惑道：
“许哥，你们这是唠啥呢？还得我知道才行？”
刘海忠不悦地看了眼顾学铭，但没说什么。
“当然是好事！”
许大茂三言两语，从头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这次不是去南台公社放电影吗？结果发现，人家村支书，已经收到了轧钢厂的招工函……”
顾学铭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轧钢厂即将开始春季招工。
周边农村也有少量名额，由于距离远，村里还先收到通知。
许大茂说出这个消息，所以像刘光天这样还没工作的人会很在意。
而顾学铭却反应平平。
工作？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至少也得半年之后，才会考虑工作的事情。
许大茂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又说道：
“小顾你这是还没清醒呢？咱们街道肯定也有不少工作名额，你得上街道办争取一下呀！”
他许大茂可不是助人为乐之辈。
之所以把这事说出来，让邻居们能提前准备。
是因为他这人好面子，享受被高看一眼的感觉，想要别人觉得他有本事，消息灵通。
顾学铭平静的表情，自然让他有些扫兴。
看看人家刘光天的反应多标准，呼吸急促脸色涨红的，这才是该有的激动嘛。
“不是招工人吗？我这小胳膊小腿儿，哪是当工人的料？”
顾学铭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平淡了，昧着良心辩解说。
还好现在天气冷，穿得厚，别人看不见他胳膊上的腱子肉。
文弱书生的人设暂时塌不了。
在场的人，不是迫切想要岗位的，就是家里有人需要工作。
听到顾学铭的话都十分不爽。
这小子还是那么眼高手低，这话说得，还不想当工人呢，跟他想当就能当上似的！
工作岗位多稀缺呀？心里没点数才挑挑拣拣！
不过这小子不感兴趣也好，少个竞争对手，毕竟还是个高中生……
许大茂这才想起，顾学铭跟他一样，是个不想当“工”，而想当“员”的。
于是笑道：
“可不止招工人，别的不说，我们科室今年就缺人呢，小顾你说不准能成。”
许大茂是宣传科的放映员，岗位清闲得很，唯有下乡放电影挺累。
但他却对下乡求之不得，别人知道的原因是，老乡们太热情淳朴，每次都给他一堆东西。
还有别的原因，那就只有他自己和村里的俏寡妇们知道了。
顾学铭假装惊喜地说：
“是吗？那可太好了，但愿这次能有好岗位落到我头上。”
内心却不以为然，别说是宣传科的岗位了，就算是厂长一职。
在他心里也绝对比不上，再摆烂半年就能得到的钻石宝箱！
许大茂也附和了两声但愿。
眼底闪过几分不屑。
他能有这么好的工作，全靠接他爸的班，以及跟他爸学的放映技术。
否则他作为一个初中生，哪能成为待遇优渥又轻松的放映员？
虽说宣传科不止放映员这岗位，但其他岗位也各有各的好，至少也是坐办公室的。
没点背景或者本事，除非是中专生，否则哪有那么好进？
顾学铭这平头老百姓，可真是异想天开！
他最后对院里众人说道：
“事呢，就是这么个事儿，反正我已经告诉大家了啊，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许大茂就溜溜达达上班去了。
他感觉自己的背影，一定像是个迎着朝阳远去的英雄，受众人仰望。
然而根本没人在看他。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咱街道四十几条胡同，少说两三万人吧？能有多少招工名额？”
“轧钢厂招工，肯定优先考虑，我们这些轧钢厂职工集中的四合院呀！”
“那也不少！等街道办上班，得去争取一下，万一就得到岗位了呢？”
众人商量着，要一起上街道办求工作。
其他院的人可能不知道这消息，他们去央求一番，没准可以直接被安排上！
顾学铭暗道他们天真。
街道办哪能这么办事？
指标肯定得分散开，否则其他四合院还不得闹事啊？
但谁叫他心善呢，不忍心戳破邻居们的美梦，劝说肯定也没用，别人还会觉得他居心叵测。
就由着他们去街道办被骂回来吧。
于是顾学铭转身回屋去了。
刘海忠见他进屋，轻蔑地哼了一声，
心想这小子真是一点上进心没有，工作的事都不认真对待，能有什么出息？
转头对二儿子刘光天说：
“你一会儿去街道办，就说你来自光荣的工人家庭，你爸是七级工，你大哥以后能当干部，务必拿到一个招工名额，听到没有？”
“啊？”
刘光天一脸呆滞，觉得他爸脑子有点糊涂。
虽然他不知道怎么能拿到岗位，但他知道，像他爸教的这么说，一定拿不到。
如今双职工家庭都稀少，无业人员众多，工作岗位肯定得照顾困难家庭。
他要是说自家有两人工作很好，那他能有工作个屁！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他爸可恨！
如果不是他爸劝他哥不分家，他家哪来两个职工？说不定他早有工作了。
用得着在家受气，还被人嚼舌根吗？
刘海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这不争气的儿子是傻，话都听不明白。
一巴掌就扇在刘光天后脑勺上：
“我问你听到没有？！要是拿不到工作岗位，看我今晚不抽死你！”
撂下这句话，他便也出发去轧钢厂了。
刘光天埋着头，眼里满是屈辱和憎恨。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便这么打骂他，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和颜面。
他都不敢抬头看别人的眼光，一言不发回了家。
这一巴掌别人可能很快会忘记，但他却需要慢慢消化。
与从小到大数不清的类似事件一样，化为养料，催长仇恨。
等待某一天枯萎，或是彻底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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