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爹的手从我头顶拿下来，指尖顺势从他手腕划过，脉象无异，身体康健。

我一阵厌烦，厌极了这种只有我一个人身在迷局不明所以的感觉。

又瞥了一眼神色不明的景和，我扯着我爹转身走到外间：“爹，你知道我耐性还不如尿性，你不告诉我我可要自己查了！”

我爹抱着臂侧目看我，一副我不怕、你尽管去查的自信，气定神闲的模样让我忍不住跳脚。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努力镇定下来——“那你说，为什么让我跟着他走？是你遇上什么麻烦了所以要把我推开吗？”

我爹神色刚有松动，我接着道：“那大可不必，我从来都不是习惯生活在你保护的羽翼下的小姑娘，以前是，现在也是。”

我爹静静听我说完，突然就乐呵呵地笑出声，粗糙的大掌揉着我的脑袋：“我知道，我家梨儿早就不是小姑娘啦，爹早就知道。”

我爹在我面前一直都是有话就说，不管是生意还是私人生活，我们父女俩之间聊天甚少有什么顾虑，可眼下，他这么和蔼的态度让我摸不准。

这条路走不通，我便换一条：“爹，你和里边那位达成了什么交易？”

我爹眉梢上扬，目光像是——欣慰？？

“商人和当官的之间能有什么交易？自然是钱权交易哇。”

我内心嗤笑，面上也忍不住嘲弄：“若真是普通的钱权交易，你何至于如此把我往外推？”

“还是说——你在外边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爹：“宋城！你包养几个老婆认了几个别家的女儿？”

我爹大概是没想到我能问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震惊了好一会儿，然后一个栗子爆到我额头上：“宋梨，口不择言说的就是你！”

我被敲的头皮发麻，下意识躲开一步，我爹却紧追不舍，似是怕我听不清，非要凑到我耳根子边一字一句：

“我是不是老早告诉过你，我宋城永远也不会对不起你妈，你老子永远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你我都得认！你要下次再敢说这种话，你信不信我把你按在你妈坟前让你跪上十天半个月？”

我从小到大听惯了这种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大发雷霆的中年男人才是我爹，方才温和无害的那个是假的。

我浑不在意，故作轻松道：“行啊，你要敢把我支出去自己舔舐伤口，我就把你百年之后的尸体葬的离我妈远远的，只跪她不跪你。”

我爹向来是听不得把我妈和他分开的这种话，而我向来懂得怎么往他伤口上撒盐。

“你敢！”

“你敢我就敢。”

眼看着我爹震怒，我越发觉得这才是我爹应该有的反应。

只是不过片刻，我爹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黝黑的眸子盯着我的眼睛：“闺女，你别想套我话，就是你妈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说。”

我暗搓搓地呸了一声：这是什么等级的流氓、匪里匪气的痞子，当初我妈是怎么看上他的？

糙厚的掌心在我脸颊上揉了一把，深沉的目光掩盖了数十年前的深情：“闺女，听话，别说，也别问。你先跟着里边那位走，人在屋檐下，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就先忍一忍，等爹办完事儿就去接你，听话。”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话，却让我失神了许久，我爹之前从未表现出这样的卑微，做最基层的农民和工人的时候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