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怕的念头,自他心里升腾而起。
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就是个混账加流氓的形象,可是今天皇帝见了,竟发现自己行礼如仪,对答如流,这……
一个平时烂到了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性情大变?
那皇帝会怎样想?最坏的结果就是,就是认定了他是装傻,一个平时装傻充愣,关键时刻却是极精明的人。
这岂不是告诉皇帝,他方继藩城府极深吗?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希望下头的人太有城府,心思太深,连皇帝都无法预测,还放心得下吗?所以……
方继藩明白了,自己方才太好的表现,简直就是在找死。
想到这里,他浑身冷汗淋漓,恨不得捶胸跌足。
面对弘治皇帝的质疑,方继藩心里划过许多个念头,最后……
咬了咬牙,他深吸一口气,眼睛眨了眨,很认真的道:“臣也不知是为何,只是觉得陛下和蔼可亲,臣得见陛下,顿觉神清气爽,如有神助,脑中不自觉便流露出诸多的念头。至于陛下问起,臣为何能又有此真知灼见,臣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头绪,不过料来……是因为臣的‘种’好吧。”
种……好。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基因强大。
可弘治皇帝一下子噎着了,忍不住拼命的咳嗽,吓得护卫们脸色骤变。
随后,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朱厚照,包括了刘钱,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方继藩。
一个人得有多不要脸,才能如此自吹自擂,宣扬自家的基因强大。
可不得不承认,方继藩这马屁拍的……真香!
弘治皇帝板起脸来,厉声道:“方继藩,你可知罪。”
伴君如伴虎,方继藩算是深有体会了,他只得道:“不知。”
弘治皇帝背着手,冷声道:“你在此高价兜售乌木,莫不是想仗着南和伯府,强买强卖,欺行霸市吗?朕爱民如子,岂容你这般横行不法!”
方继藩汗颜,看到旁边不怀好意的刘钱,他哪里不明白怎么回事。
“臣只是卖乌木,标了价格,绝没有仗势欺人,有人要买自然来买,更没有强卖,陛下……是不是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弘治皇帝却依旧冷着脸,分明是一点都不信。
刘钱见状,笑呵呵的插话道:“奴婢听说,乌木市价不过十两银子,若是十三四两银子收购,更不知多少人会抢着卖,从没听说过,有乌木卖出百两银子的先例。”
弘治皇帝闻言更怒了,十两银子的东西,你卖一百两,还说是误会?
“朕念你方家祖上的功劳,所以久闻你方继藩横行霸道,便也没有过问,想不到你竟变本加厉,朕若不惩处你,往后不知有多少百姓要被你残害……你……”
方继藩忙道:“请陛下请臣解释。”
“朕不听!”这家伙倒是聪明,可惜就是人品卑劣,糊涂混账了一些,本是一个好苗子,凭他的改土归流,倒也值得栽培,只是可惜……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想要给方继藩一个深刻的教训,正待要开口。
远处,却传来了吵闹。
原来是个大腹便便的商贾,想要过来,却被他乔装打扮成普通人的侍卫拦住。
商贾心急如焚下,就和护卫产生了冲突。
弘治皇帝心念一动,朝边上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会意,连忙匆匆喝令那商贾来。
方继藩立刻认出了这是买了自家祖产,还帮他收购过乌木的王金元。
王金元大汗淋漓,平时善于察言观色的他,今日却很奇怪。
懒得搭理方继藩身边的人是谁,他气喘吁吁冲方继藩道:“乌木……乌木……这乌木,五十两一根收,有多少要多少,方少爷,您这乌木,我全要了!”
“……”
弘治皇帝大惊失色。
不是说乌木才价值十两银子吗?怎么转眼间,有人抢着五十两银子收购?
他并不相信,这是方继藩的‘托’,因为方继藩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王金元双目发红,像是疯了一样。
通州传来了消息,数十艘运乌木的船沉入海底,连打捞的希望都没有。
这乌木本就得来不易,江南诸省商贾,往往是每隔一两年,才将收罗来的乌木运送到京师来。
现在京中的乌木需求极大,可现在几乎都被方继藩收购,市面上根本找不到多少货源,这次沉船就意味着,未来一两年,乌木都将有价无市!
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货源,就是方继藩!
若是能赶在消息传出,货源开始紧缺时从方继藩这采买大批乌木,自己……怕就要发财了。
他紧张的看着方继藩:“五十两……方少爷,有多少,小人都要多少,银子……小人可以筹措,小人有布庄,有田地,在京里还有两处宅子……”
方继藩心中狂喜,船沉了……船沉了!
可一听五十两,他却立刻没了兴趣,脸上笑呵呵的道:“你看看我挂着的旗子。”
王金元看了那旗蟠,心里一凉,百……百两……
真够黑的,这小子想不到竟事先得到了消息!
当初筹措银子买方家祖产的是他,为方继藩大肆收购乌木的也是他,鞍前马后,谁曾想……他赚的,还不够人家的一个零头。
王金元有些欲哭无泪,肥嘟嘟的脸有些狰狞,他眼珠子乱转,脑海里疯狂的计算着,十倍的价格……虽是吓人,可以京城的需求,绝对会供不应求!
因为紧张,他额上青筋暴出,最终咬牙道:“七十两,至多七十两,再多就没有了,不过前提是,所有的乌木需全部转售给小人,小人的银子现在有些不足,却可以筹措,需要一月的时间,总之,必须一根不剩……”
他必须保证,市面上所有乌木都在自己手里,才能将价格拉到最高,囤货举奇。
乌木毕竟是奢侈品,没有牵涉到柴米油盐,所以也不担心官府干涉。
七十两……
站在一旁的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听得目瞪口呆。
那刘钱更是惊得下巴都像是要掉下来了。
这……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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